谷星因為瘧疾病倒一周，每天小馬里奧接送完李言他們后就回來把他接去醫(yī)院輸液，然后再送回駐地。

　　因為谷星的缺席，所以每天一店的日常事務就先由李言來代勞。

　　雖然兩個店距離不遠，但是李言在來回之間還是選擇要不讓何加帆陪同，要不讓保安陪同，對于她來說，還是沒有勇氣一個人行走在羅安達的街道上，盡管這只是5分鐘的路程而已。

　　一店因為銷售的種類不多，所以事情沒有二店那么雜。

　　小個子店長安東尼比起二店的風度翩翩的何塞來說，顯得幼稚而多事。

　　自從李言來了以后，安東尼時不時地就來辦公室給她匯報店里的各種動態(tài)，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一會兒是店里的角落有點潮濕是不是漏水了，是否需要聯(lián)系工人來修理。

　　一會兒是門口保安看到他好幾次都在打瞌睡，是不是需要向保安公司反映一下。

　　一會兒是鞋樣品在柜臺上時間太久了，是否需要更換。

　　把李言擾得煩不勝煩，嗯嗯啊啊聽完以后不當一回事，安東尼也不會不耐煩，第二天繼續(xù)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來反映問題。

　　一店空間并不大，李言感覺自己躲都沒地方躲，所以只好在聽完以后耐心地告訴他你自己看著辦就好，不用告訴我。

　　安東尼面露難色，搓揉著兩手說：“我說了他們也不聽，還需要Ms Li再去強調一下。”

　　李言一聽明白了，合著就是不想做壞人，推李言出去唱黑臉呢。

　　她想了想，把的確需要自己出面的問題解決了幾個，其余的任由安東尼反映，就是敷衍不做。

　　次數(shù)多了，安東尼也沒招，兩人幾個回合下來摸清了彼此的套路，也暫且相安無事了。

　　一店的前臺和二店不一樣，只是一個瘦高個的年輕小伙子諾亞。

　　每天一早過來，先把柜臺收拾打掃得清清爽爽，每一只鞋樣品都按款式大小一一排列整齊，上面用雞毛撣子刷得一塵不染。

　　然后把自己不多的個人用品，比如本子筆和衣服等規(guī)整地排列在柜臺的一角。

　　弄完這些以后，就端坐在柜臺一角，前面放著發(fā)票本和筆，安安靜靜地等待著顧客的咨詢。

　　任憑倒娘們在店內如何撒潑吵嚷，諾亞都神色自若，問一句答一句。

　　面對倒娘的刁難，要不就默然不回答，要不就三言兩語打發(fā)不做過多糾纏。

　　沒有顧客的時候，就帶本圣經(jīng)在柜臺默默翻看。

　　李言接管一店沒幾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與眾不同的黑工，比起店里那些上躥下跳、翻江攪海的黑工來說，這簡直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尤其是那強迫癥一般的整理簡直更是深得李言之心。

　　回想起二店的瑪利亞她們，柜臺下面又是衣服、鞋子、包包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跟豬窩一樣簡直沒法比。

　　更欣慰的是，這個完全是他自己發(fā)自內心的舉止，并不是所謂的店規(guī)訓練出來的（不過好像這兩個店也并沒有什么店規(guī)）。

　　閑著沒事的時候，李言也會來到柜臺上坐會兒，柜臺視野寬廣透氣，還可以閑扯聊天，比一個人悶坐在辦公室舒服多了。

　　再加上柜外上清爽干凈，舒適度更是提升一個層次。

　　諾亞雖然在店里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對于新來的中國人他也十分好奇，每天問李言中國這樣中國那樣的。

　　李言看他總是在看圣經(jīng)，也時不時地請教他一些問題。

　　一牽扯到關于宗教的部分，就仿佛到了他人生最擅長的地方，諾亞就開始滔滔不絕，侃侃而談，對拎著樣品來問價的倒娘也充耳不聞。

　　李言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招來這么多話，一時也難以下臺，只好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聽了幾次，以后就再也不敢隨便開口問他了。

　　谷星一周后勉強可以支撐著來上班了，畢竟來這里工作可不是來養(yǎng)病的，同事關系再好也不能這么一直幫忙頂著，更何況他和李言的關系也沒有那么好。

　　雖然同時管理兩個店面，但是對于李言來說也并不是太困難，流程都一樣，所以駕輕就熟。

　　更何況何塞工作能力十分值得信賴，二店即使沒有中國人一直在，也在正常運營中。

　　據(jù)說公司后期的發(fā)展規(guī)劃就是更多地開發(fā)和利用店里的黑人店長能力，讓他們承擔更多的責任和事務，把中國管理者從日常雜務中解脫出來，讓一個中國人就能管理一個區(qū)域。

　　最近因為剛分了貨，何加帆大部分時間都在市場里和福建人們泡在一起，探訪著款式的銷售情況和新款的開發(fā)。

　　盡管李言對于他曾經(jīng)接到了威脅電話一事還是心有戚戚，但是時間久了也就在每天各種雞飛狗跳中慢慢沖淡了。

　　最近小米和老林的欠款越滾越大，遲遲不見兩人來還款。

　　催分貨的時候猴急跳腳的，天天來店里糾磨，一讓還款就支支吾吾，催急了好幾天都不見人影。

　　晚上開會的時候，周中平又提起了福建客戶欠款的事情，催促何加帆盡快讓兩人還款。

　　其實每個福建人在店里都有賒銷，只要金額在控制范圍內都會讓繼續(xù)買貨。

　　這種方式不光李言們一家公司在用，在市場里的每一家中國公司都在用這種方式。

　　估摸著小米老林兩人拆了東墻補西墻，這家貨賣了補那家，胃口太大一時周轉不過來。

　　一天李言們剛一回來，放下東西，迫不及待地在院子里開始逗兩只小狗。

　　本本和拉拉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魯大姐養(yǎng)得毛光水滑，黑色的皮毛像緞帶一樣摸上去很是光滑。

　　兩只小狗就像永動機一樣，沒有一刻停歇，給什么咬什么，一看到李言下班就撲蹭上來，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

　　它們最喜歡她摳撓下巴和肚子，有時一看到李言就反轉肚皮讓她撓一下。

　　李言在國內是怕狗星人，從小遇到狗就跑，被各種狗追出了心理陰影。

　　但是在這里，第一次看到奶狗娃的成長過程，而且兩只狗對她如此信賴和忠誠，讓李言心里油然而生一種全所未有的滿足感。

　　所以對于兩個狗娃更是關愛有加，一有時間就摳這個撓那個。

　　每天下班和她一起進門的同事都能一起“享受”到它們的連帶撲撓套餐，這讓同行的同事們苦不堪言。

　　和小狗逗鬧半天，李言回到屋里，魯大姐鬼鬼祟祟地湊上前來：“哎，小何最近惹上什么事了？”

　　李言一頭霧水：“沒有啊，怎么了？”

　　魯大姐環(huán)顧四周，壓低聲音：“我剛才在樓上收拾的時候，聽見老周和小蘇在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說福建人私下給錢給小何，讓他給多分貨呢！”

　　“什么？”李言一聽都快跳起來了。

　　何加帆這怎么就跟老鼠鉆風箱，兩頭都受氣啊。

　　外面是福建人對分貨的怨聲載道，還接到死亡威脅，在內領導們誹議他收取賄賂。

　　李言委屈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要不讓這兩人去卡拉姆巴區(qū)試試這個工作，他們就知道里面的難處了，本來部門里就這么幾個人，還不安穩(wěn)，非得要挑出點事來做，是一天太閑了嗎？”

　　魯大姐看到李言急了，會趕緊打手勢讓她先冷靜下來。

　　現(xiàn)在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外面餐廳坐著一堆同事，這樣大吵大鬧，傳出去點聲音大家都下不來臺。

　　魯大姐安慰到：“我也是聽了這么一耳朵，具體的你私下里悄悄問問小何。老周和小蘇對你們倆什么態(tài)度，你們倆自己心里都知道。提前給你們說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和打算。”

　　李言慢慢平靜下來，他們倆的關系在公司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

　　多少同事都曾在何加帆面前彎彎酸酸地打趣，說你小子不但來非洲賺錢來了，還順帶把個人問題給解決了。

　　不像我們累死累活在這邊，要不就留媳婦在國內獨守空房，要不就是另一半還沒著落呢。

　　再加上何加帆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引人嫉妒和排擠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在這里就好像一個密閉的培養(yǎng)皿，大家除了上班在店里，生活圈子翻來覆去就那幾個人，不翻騰出點浪花生活似乎都過于死氣沉沉了點。

　　吃完晚飯，李言逮著機會和何加帆單獨在一起，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魯大姐聽到的話，何加帆默然地點點頭，神色并沒有顯出多么地驚訝。

　　李言忍不住了：“你沒有收福建人的錢吧。”

　　何加帆定定地看著她：“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不會。”

　　“嗯，這個我是問心無愧的。”

　　“那他們怎么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是聽到誰說了嗎？是不是還是小米或老林？或者是良平？總之肯定是那些天天抱怨分貨不均的福建人。我們要不要排查一下，看看是誰在暗中使壞。”

　　“誰說的并不重要，甚至有沒人說過都不重要了。周中平已經(jīng)升任總監(jiān)一個多月，他空缺出來的經(jīng)理位置一直沒有宣布誰可以勝任。

　　我看這兩人最近去總部比較頻繁，小蘇也在四處活動，我估計這個位置應該就是他的了。

　　剛好這個時間點我和福建人的矛盾又比較明顯和集中，所以魯大姐這個時間點聽到這個消息也就不足為奇了。”

　　李言聽了，眼圈慢慢地紅了：“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如果沒有我和你的這層關系，你也不會受到這樣的待遇，以你的能力和資歷，當上這個經(jīng)理綽綽有余。”

　　何加帆用大拇指輕輕地把李言眼角的眼淚抹掉，再順便捏了捏她的臉蛋：“我已經(jīng)有你了啊。能在這個地方找到自己心愛的人，是多么地幸運。

　　這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情。這樣的好事居然發(fā)生在我的身上，我已經(jīng)從心里深深地感謝老天爺了。

　　和這個比起來，一個經(jīng)理又算得了什么呢？經(jīng)理位置是一時的，但是我們是可以久遠的。”

　　李言一時哽咽語塞，也許是上帝給開了一扇窗，就得關上一扇門吧。

　　多說無益，不如珍惜兩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