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體阿蒙走進那座簡陋的城堡，循著上次來到這里時烏洛琉斯的操作，架輕路熟地打開一扇啞光的金屬門，走進一間三面都是鏡子和扶手的狹窄空間，小鐵廂帶著阿蒙迅速上升，微弱的失重感讓耳膜有點脹，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

　　金屬門再次打開，他已經在頂樓了，塞恩奈特爾正笑瞇瞇地坐在會客區的真皮沙發上等他。

　　周圍的環境非常明亮，整個塔尖尖都是塞恩奈特爾的辦公室，陽光順著塔尖上的玻璃天窗投下來，又被地面白色的瓷磚反射，晃得人心神不寧，周圍黑白相間的藝術墻面讓他感覺頭更暈了，以阿蒙的思維理解不了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會選擇在這里辦公，哪有政客的內心里不是藏著只陰溝里的老鼠？又哪有陰溝里的老鼠樂意被掛在陽光下拷打？難不成這家伙是個喜歡被人看光的暴露癖？

　　“請坐。”

　　塞恩奈特爾的態度非常和藹，異常地溫柔，本體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今天非常平靜，有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淡然和自信，這種處事風格讓阿蒙想起了亞當，亞當之前也是這樣，唯一的區別是亞當并不愛笑。

　　尤其是這回祂的3563號分身不在場，那個被污染的分身總能做出讓人懷疑蒙生的怪事。

　　阿蒙警惕地看了看周圍——亮得祂都有些精神衰弱了。

　　塞恩奈特爾善解人意地介紹道：“這是心智防線的一部分，在這間純白的屋子里，一切陰謀詭計都無所遁形，我們永遠不擔心空氣中藏著亞當。”

　　本體阿蒙看了看周圍，即使是心理學隱身的亞當，站在這間屋子里應該也會很顯眼，于是祂乖乖地坐在塞恩奈特爾對面的真皮沙發上，晃了晃小腿，問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塞恩笑瞇瞇地豎起一根手指：“首先，是你要找我。”

　　本體阿蒙的記憶恢復了——是這家伙迷惑了祂的分身，祂才跑到南拜朗來的！

　　“對哦！你把我的分身弄哪里去了！”本體阿蒙立刻跳了起來，像是巢里的瓶蓋玻璃球被偷走了的烏鴉。

　　塞恩奈特爾不說話，他默默從茶幾底下抽出一根長條狀的、不斷運轉的機械裝置，然后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這是什么？”阿蒙挑了挑眉。

　　“你的分身們。”塞恩十分簡要地回答。

　　阿蒙瞪了瞪眼睛，祂感覺被噎住了。

　　“你是說，這個…”阿蒙試圖描述。

　　“偷盜者途徑專用靶向抑制器。”塞恩奈特爾適時地補充了裝置的學名。

　　“你是說，這個…偷盜者途徑專用靶向抑制器……是拿我的分身做的？”阿蒙的神色中夾帶著不可置信、驚恐、不可理喻和憤怒。

　　“沒錯！”塞恩奈特爾的神色中甚至帶著驕傲和自豪。

　　“我對你的分身們進行了研究，阿蒙是個很有意思的造物，遠古太陽神能獲得造物主的位格，我想就是因為，祂創造了你。”塞恩奈特爾微笑著，平靜地訴說著，像是在給孩子講童話故事。

　　“阿蒙的力量來源于錯誤途徑的唯一性，這是阿蒙的核心，每個阿蒙分身都能共享這份力量，而錯誤唯一性的力量是怎么傳導的，它為什么能精準定位到每個阿蒙分身身上，而阿蒙分身又是什么東西，從時之蟲到人類中間的運載路徑又是什么？我對此非常好奇。”

　　阿蒙深吸一口氣，塞恩奈特爾的行為是赤裸裸的挑釁！

　　“我不是人，我是天生的神話生物。”阿蒙瞪了瞪眼睛，祂感覺塞恩奈特爾應該是瘋了，或者被高序列污染了，也許馬上就要失控了，正常人絕對不會想要抓天使之王的分身做實驗的！

　　塞恩奈特爾并不在乎阿蒙的回答，他依舊直白地平鋪直敘：“遠古太陽神創造了阿蒙，從此整個偷盜者途徑都被錨定了，一般來講，每個途徑的晉升過程都是在重復扮演本途徑的最高位者，然而你是天生的神話生物，不存在晉升和消化的過程，那么你的出廠設置是來源于哪里的？在阿蒙之前，真的沒有更高位格的或者更早的錯誤存在嗎？”

　　塞恩奈特爾微笑著，但眼睛冰冷地直視著阿蒙。

　　“或者說，其他的偷盜者途徑的非凡者，他們是在扮演你，還是另有其人？”

　　塞恩奈特爾停頓了片刻：“這臺機器就是我們研究阿蒙分身的技術結晶，它分成四個工作模塊，分別是檢測、模仿、儲存和抑制，檢測偷盜者途徑的非凡者，模仿阿蒙分身的靈性來欺騙唯一性，將唯一性傳導的力量吸引到機器內部存儲起來，最后再靠存儲起來的力量去遏制分身的行動。”

　　“這就是機械運作的原理，偷盜者途徑高序列對低序列的壓制是很強的。這樣一來，只需要搞清楚兩個問題，不同個體之間的靈性是如何產生差別的，以及靈性之間的力量是如何傳導的。”

　　塞恩奈特爾又瞇起了眼睛，他說：

　　“不過，關于靈的性質和能量傳導路徑，這些是保密資料，不能告訴你。”

　　本體蒙看著那臺機器，潛意識告訴祂：那是祂的分身，而視覺告訴祂，那是一臺機器……像是黑漆漆的無底洞。

　　阿蒙感覺寒毛直豎，非常詭異的感覺縈繞在他的脊椎上。

　　如果穆帆舸在此，他肯定會說——這是恐怖谷效應！

　　阿蒙的眼神變清澈了不少，他甚至坐正了身體，警惕地看著塞恩奈特爾。

　　“你想表達什么？”

　　在塞恩奈特爾的話語里，至少有兩點是值得深究的。

　　首先是“遠古太陽神的造物主位格”，阿蒙過去經常在圣典和頌歌里聽到造物主這一名詞和尊稱，在創世神話里，全知全能的神創造了一切，然后進入了沉眠，巨人王奧爾米爾，‘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精靈王蘇尼亞索列姆，吸血鬼始祖莉莉絲，惡魔君王法布提，不死鳥始祖格蕾嘉莉，異種王克瓦希圖恩，魔狼之王弗雷格拉，瓜分了主遺留的權柄，成為了主宰天空、大地和海洋，主宰現實、靈界與星界，主宰各個種族的神靈，真正的神靈，古老的神靈，祂們有的在彼此的爭斗里隕落，有的則在創造一切之主，全知全能的神蘇醒后被剝奪了權柄。

　　這之中，創造一切之后，全知全能的神就是阿蒙的父親，遠古太陽神。

　　如此一來，塞恩奈特爾的話就值得考量了，畢竟在如今七大教會捏造的創世神話中，是造物主從混沌中醒來，打破了幽暗，制造了第一縷光，自己則徹底融入宇宙，化身為萬物，祂的身軀成為大地，成為星辰，祂的眼睛一只變為太陽，一只化作紅月，祂的部分血液奔騰為大海與江河，滋潤和孕育了生命，祂的肺部衍化成精靈；祂的心臟衍化成巨人；祂的肝臟衍化成樹人；祂的腦袋衍化成巨龍；祂的腎臟衍化成羽蛇；祂的頭發衍化成不死鳥；祂的耳朵衍化成魔狼；祂的嘴巴和牙齒衍化成異種；祂的剩余體液衍化成海怪，其中的精華是娜迦；祂的胃部、祂的小腸大腸、祂身體的惡之部位衍化成惡魔、惡靈與各種未知的邪惡存在，祂的精神化為永恒烈陽、風暴之主、知識與智慧之神……祂的智慧中誕生了人類，這就是第一紀，混沌紀元。

　　塞恩奈特爾聽到的是哪一版創世神話倒是不得而知，但既然他知道遠古太陽神是阿蒙父親這一隱秘，他就不可能會被教會的說辭所迷惑，他所說的造物主權柄肯定另有含義，只不過信息不夠，塞恩奈特爾又說的太隱晦了，阿蒙暫時無法解密其中的知識。

　　也許阿蒙應該找時間看看新拜朗版本的創世神話，不，應該叫世界地質學與生物學起源論。

　　于阿蒙而言，塞恩奈特爾和祂說這些，無非是在展示力量、威懾，警示祂遠離新拜朗，再也不要派分身過來。或者可能是為了招攬他，但這并不是塞恩的風格，在新拜朗是沒有階級之分的，他不可能像所羅門帝國一樣主動招攬天使家族來封功加爵，阿蒙覺得塞恩只會布下天羅地網鴻門宴，然后在這里給他上演一場新拜朗風格濃郁的全武行，最后把所有阿蒙分身都綁架到工廠去當神秘學耗材，就像是拿風暴途徑的非凡者當抽水機用來灌溉一樣，誰知道這家伙能發散想象力到什么地步？

　　想到這里，阿蒙決定走為上計，至于分身……分身不重要，那是可再生資源！

　　“我很想研究你！”

　　塞恩奈特爾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阿蒙的本體肯定有和分身不同的特質，肯定有更高的研究價值，阿蒙是怎么把分身當做錨的，阿蒙的分身到底是怎么運作的，污染會順著分身傳導到本體嗎？本體和分身能調換身份嗎？到底什么決定了本體是本體……”

　　塞恩奈特爾非常真誠且認真地向他的實驗對象闡述著他的研究方向，如果他做的研究是正常且符合社會倫理的就更好了。

　　“讓我研究你吧！”

　　塞恩奈特爾露出夸張的變態笑容，張開雙臂，慢慢地靠近阿蒙。

　　阿蒙臉上本就不多的笑容這下完全消失了，祂蒼白的面色變得慘白，祂感覺身下的真皮沙發好像變成了粘鼠板，正在源源不斷地產生吸力，祂躲也躲不開，跑也跑不掉。

　　阿蒙完全想錯了，塞恩奈特爾不是要瘋了，是已經瘋了，他不只是想抓天使之王的分身做實驗，而且要抓天使之王做實驗！

　　“不！不要！你不要過來啊！”

　　“救命！救命啊！有變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