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堂皇的羅馬柱支撐著教堂,層層疊疊的紅色綢緞垂下來,落在煙紫色和赭黃色的石磚上,椅子上鋪著藍色絲絨墊子,壁紙上印著菱形的枝蔓十字星。教堂中央的布道臺上,鄭重地安置著一座祭壇,有門有窗,鋸齒形的頂,在金沙中插著一枚純金的裝飾,遠遠看去像個小巧的房子模型。
進門從右手邊數第三排的第二個椅子上坐著一位蓄著胡子的青年,穿著暖白色的教士袍,沉靜地望著祭壇上插著的那枚純金裝飾,像是曲折的船錨或者采石鎬。
“應該是某種信仰組織或者神明的徽記,你覺得這合理嗎?”
蓄著胡子的青年似乎在自言自語。
“由巴……一個憑空出現的信仰嗎?這會是誰的化身呢?”
“你想要怎么處理他?”
窗臺上躺著另一位青年,卷曲的黑色短發隱藏在同樣是黑色的尖頂軟帽下,姿勢很隨意,雙腿交疊著搭在窗框上,黑色長袍被掀起堆疊在腹部,露出腿上繡著銀白色指針紋路的過膝長襪。
“你還想繼續穩妥行事嗎?”
青年有些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也是一只阿蒙。”蓄著胡子的那個相對年長一些的青年有些擔憂,“這個漏洞百出的地方太顯眼了……就像是一個特意為我準備的陷阱。”
躺在窗臺上的青年又換了個姿勢,整個人倒掛著倚在花窗玻璃上:“只是時間問題,他早晚會來挑戰我,你完全可以等待一切結束以后再坐收漁翁之利。”
“你知道我不想讓你死。”他的眉頭緊鎖成一團。
黑色的尖頂軟帽從青年頭上掉下來,他不以為然道:“你只是擔心阿蒙換了本體會難以掌控罷了,但是你放心,下一個更乖~”
窗外,阿蒙的分身們還在如火如荼地按照圖紙等比例復制著3563號提供給他們的建筑,而這熱火朝天的勞動氛圍并沒有成功感染教堂里兩位腦子含量過多的、總是使用陰謀的、總是以己度人的、白切黑的天使之王。
畢竟,正常阿蒙是不會只為了陪貓玩而建一座小鎮和農場的!
本體阿蒙和亞當對3563號阿蒙打算人造一個名叫由巴的神去偷大地母神的權柄,從而推翻本體暴政,復活遠古太陽神的說法深信不疑,然后應激的亞當尖叫著要求本體阿蒙把3563號阿蒙抓過來問個清楚。
拗不過自己哥哥兼父親的本體阿蒙只好無奈地通過單片眼鏡給3563號時之蟲打神秘學電話,但接電話的是塞恩奈特爾。
“這東西居然還能用來傳遞訊息?”因為在靈界傳遞過而失真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雖然有些奇怪,但亞當還是立刻認出了這是塞恩奈特爾的聲音。
“你對我的分身做了什么?”本體阿蒙警惕地坐直了身體,氣質都變得正經起來。
塞恩奈特爾帶著笑意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出來:“不要誤會,這是你的分身主動給我的,和他的寄生者特性一起——他想讓我幫他一個忙。”
本體阿蒙的思維飛速運轉,旁邊的亞當也暗自思忖。
3563號阿蒙找塞恩奈特爾做了一個交易,內容未知,代價是非凡特性?或者和非凡特性有關?他想要做什么?他又想要做什么?!!
本體阿蒙語氣陰冷地命令道:“我的分身在你那里嗎?讓他來找我。”
“不在我這兒哦,他已經提褲子走人了哦,我還有事要忙哦,再見哦~”塞恩奈特爾笑呵呵地把球全打了回來,然后眼疾手快地掛了電話。
教堂變得更加靜謐了,只有本體阿蒙和亞當此起彼伏的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疑似全球變暖罪魁禍首)
本體阿蒙又給1號時之蟲打電話,他的語氣相當嚴肅,不容置疑:“1號,找到3563號,然后把他給我帶過來,立刻,馬上!”
1號時之蟲在忙著跟蹤倫納德,她說:“爺沒空!”
本體阿蒙又給3號時之蟲打電話:“你是不是偷偷跑到北大陸了?找到3563號,把他帶過來,現在,立刻,馬上!”
3號時之蟲在跟蹤克萊恩,他說:“我沒空”
本體阿蒙又給5號時之蟲打電話:“你在哪呢?讓3號時之蟲去找3563號!就現在!”
5號時之蟲在跟蹤3號時之蟲,她說:“我在忙著呢。”
本體阿蒙氣急敗壞又給8號時之蟲打電話:“你肯定能找到3563號時之蟲了吧?把他給我帶過來!”
8號時之蟲在為干媽墮落母神征戰星辰大海,她自然也是沒空搭理本體的。
這么多阿蒙分身,居然一個能派上用場的阿蒙都沒有,阿蒙本體不禁思考——他不會已經被3563號時之蟲架空了吧?
本體阿蒙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要親自去看看3563號時之蟲在干什么!
…………
本體阿蒙親自潛入了南大陸。
盡管能量塔在源源不斷地向防護立場輸送著能量,盡管對阿蒙靶向抑制器在不斷放射著干擾信號阻斷了阿蒙分身之間的聯系通道,盡管心智屏蔽防線依然屹立不倒,盡管每一個新拜朗公民都是塞恩奈特爾潛在的眼線,但新拜朗的重重封鎖依然攔不住一位偷盜者途徑的天使之王。
新拜朗,作為南大陸近百年來異軍突起的勢力,阿蒙自然沒有放棄對其進行調查和滲透,阿蒙家族在四皇時期其實就扮演這種特務間諜的角色,和負責扮演黑手黨的安提柯家族、負責扮演白手套的亞伯拉罕家族并稱所羅門帝國《三爵演義》。
雖然在七神的時代,阿蒙被打壓得只能行走在神棄之地,出門在外也不得不隱姓埋名,但阿蒙依然滲透于各國的各行各業,只要等一個機會,隱藏的阿蒙們就會摔杯為號,揭竿起義,死灰復燃,占領世界!
按照新拜朗的說法,這就叫“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你確定是這么用的嗎?)
新拜朗是個不合常理的地方,不過阿蒙并不知道具體是哪里不合常理,是因為亞當對塞恩奈特爾諱莫如深,派去南大陸的3號時之蟲又被按著打,所以阿蒙才對新拜朗心生忌憚。按照亞當的說法,新拜朗是一塊近似于地上神國的國家,獨裁者塞恩奈特爾則是神國的神明,盡管他只是序列五,既不稱帝也不稱神,但新拜朗民眾純粹的信仰賦予了國君特殊的力量,以至于亞當差點在那里翻了車,從此他可憐的哥哥受了刺激,就像自閉了一樣再也不愿意玩弄人心搞什么凡有言必被知,天天和阿蒙一起躲在神棄之地相依為命。
其實阿蒙并不討厭新拜朗,阿蒙并不像亞當一樣有著過于陰暗的掌控欲,不允許任何事物發展脫離他的預期,相反,能看到亞當吃癟并安心留在他身邊陪他,阿蒙還挺開心的。
無辜且善良的阿蒙并不知道亞當在新拜朗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阿蒙之所以意識到不對勁,還是因為他在左腳先邁進了新拜朗的首都科拉斯恩城那宏偉的巨大拱門后經受了長達二十七分鐘的“注目禮”。
街上的每個人都放下手頭的事,停下腳步,扭頭盯著阿蒙看,他們的動作非常同步、非常一致,就好像是同一個人一樣默契;建筑和路燈上的眼球形狀的監控裝置也隨著阿蒙的腳步不斷旋轉,肯定是有什么東西在控制它們——無數目光聚焦在阿蒙身上,就好像阿蒙是個踩在滾動的皮球上抱著一堆樂器吹拉彈唱的小丑,還是走在巡游花車的最前端的那種。
阿蒙覺得自己就算再粗神經,再心如古井不動如山,也不能繼續裝傻無視這些奇奇怪怪的新拜朗人了。
新拜朗人是一群很奇怪的人,阿蒙的分身們,無論是潛伏在北大陸的那些,還是潛伏在南大陸的那些,雖然對于新拜朗人的認知來源并不相同,但他們的口徑都相當統一:集合一下阿蒙分身們的說法,簡而言之,新拜朗人是一群吃著奇怪的東西、滿腦子奇怪的想法、沒有父母也不自己生孩子的一群人。
吃奇怪的東西——新拜朗人借助大地母神的力量種植可怕的作物,借助真實造物主的力量飼育詭異的禽畜,然后把那些看起來就充滿神秘學污染的東西塞進嘴巴里充饑。
奇怪的想法——新拜朗人沒有信仰的神明,沒有階級和姓氏之分,他們無欲無求、沒有自我,像是一堆機器或者行尸走肉,住在一點美感也沒有的長方體房子里,他們的課本上印刷著詭譎邪惡的知識,每天就想著怎么瀆神。
沒有父母也不自己生孩子——新拜朗人都是從培養皿里長出來的,這一點其實人盡皆知,稍微有點門路就能打聽到這一點,雖然只是口耳相傳的八卦新聞,而“培養皿”的具體技術則是新拜朗的不傳之秘,而新拜朗實施社會化撫養,每個人都要交出自己的……咳咳,然后孩子會由社會統一撫養教育,而他們沒有名義上的父母,或者說每個新拜朗的成年人都是孩子們的父母。
…………
雖然一路上所有人都盯著祂看,但并沒有人阻攔阿蒙,阿蒙就這樣像朵花一樣自由地行走在新拜朗的街頭。
而順著這條貫穿科拉斯恩城的主路一直走,在必經之路上,在這座城市的中心,就是新拜朗的行政大樓,之前阿蒙和他的1號分身和3563號分身,跟著烏洛琉斯來過這座由幾何體和方塊堆砌而成的、和華麗宏偉富麗堂皇的城門幾乎形成兩極對比的簡陋“城堡”,塞恩奈特爾的辦公室就在頂樓。
和上一次來不同的是,那座嵌滿寶石的巨大宏偉的拱門上并沒有張開淡藍色的光門,也沒有巨獸在道路上奔跑,整座城市就像是為了阿蒙而全面戒嚴了一樣。
他們早知道我要來,而他們并沒有像圍剿我的分身一樣對待我。
阿蒙并不覺得因為祂是阿蒙的本體才遭到優待和尊重,畢竟就算是真神來了說不定也要被它們留在這,又擔心這是個誘餌或者明謀,為了引君入甕。
然而這些新拜朗人的意圖已經非常明確了,有人在等著他,就在行政大樓,而這個人大概率就是塞恩奈特爾。
塞恩奈特爾要見我?
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