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這一年，我二十歲，她十七歲。

　　我如愿以償的考上了心儀的大學，金婳則是去追逐自己的夢想。于是我們倆開啟了異地戀模式。

　　如今，我已經大二，程萱也有高二了。

　　九月初，她的學校剛剛開學。天氣還沒有很冷，留下來的，是盛夏最后的嘈雜。

　　反正剛開學也不是很忙，我打算去金婳在的那個大學看看她――剛好就在這個城市的隔壁，也不是很遠。

　　坐在大巴車上，我正看著窗外的數，細數著它們樹干上的斑駁光影――因為是清晨，我一大早就買好了車票。

　　偶爾發個呆，想想金婳見到我會是什么表情呢，程萱現在學習壓力大嗎，爸媽的身體還好嗎……

　　手機“嗡”得在我的口袋里振動著，我掏出來一看原來是“程家龍蝦妹妹”啊。剛想到她呢，電話就打過來了。

　　我：“程萱，你今天怎么沒賴床啊？”

　　程萱：“你就怎么管那么多，越大越啰嗦。”

　　我：“最近學習壓力大嗎？”

　　我聽見她那邊有些吵鬧，好像她正在外邊而不是在家里。

　　程萱：“還好吧。哥，你猜猜我這次開學考考了第幾名？”

　　她的語氣中帶了些小得意。

　　我：“有班級前十嗎？”

　　程萱：“比這還要前面呢，我這次考了班里第四名，厲害吧。”

　　我：“你別太驕傲了，高二后面可難著呢。”

　　程萱：“這不是還有你嗎，我最好的哥哥。”

　　我：“你啊，我又不能幫你高考，只能給你加油。”

　　程萱：“哎，先不說這個了。哥，我今天在樓下看到了一只小橘貓，它真的好可愛啊。要不是你對動物的毛過敏，媽媽肯定同意我帶回家了。”

　　我：“那要不，我不回家了？”家里給你養小貓。

　　程萱：“那還是算了吧，貓還是哥哥你重要啦。畢竟小貓才不會給我帶小龍蝦吃呢。”她頓頓，“其實你回不回來不是很重要啦。就是，那個，金婳姐姐會和你一起來嗎？”

　　我哭笑不得。

　　程萱：“你們不能分手哦，你也不能和別的女生說笑，然后冷落她。我現在已經認定她就是我的嫂子了。”

　　其實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金婳能從高二走到現在。但我知道，即使是異地戀，我也沒有說想過放棄。

　　程萱這么一說，我覺得也有些道理，是時候該考慮一下未來了，不然對金婳來說，那也太沒有安全感了。

　　程萱：“哥，你一定要對我的嫂子很好很好，不然――”

　　一聲刺耳的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刺激著我的耳膜。

　　緊接著的，是小物塊摔落地面的清脆聲音。

　　對面的腳步聲漸漸變得雜亂起來，人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嘈雜，有很多的人在驚呼，在尖叫。

　　我覺得我的心也跟著在歇斯底里的叫喊著。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救護車尖銳的聲音像是劃開了無數的裂縫。

　　手機被掛斷了……

　　我從她腳步停下的那一瞬間，心就開始懸著。

　　“喂，程萱！程萱？你在聽嗎？喂！”

　　“輕點兒，你吵到我兒子睡覺了。”后邊的一個女人正哄著她的孩子，不悅地朝我這邊看過來。車廂里響起了小孩的啼哭聲，女人將他哄睡著后，和邊上的人道歉。

　　“對不起，”我向女人道歉，“我剛剛沒管理好自己的情緒，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我說的很快，就像我現在想去找程萱的速度一樣，恨不得立馬到她身邊。

　　“算了算了。”

　　我不清楚女人后面說了什么，因為我現在只想下車。

　　立刻馬上！

　　程萱那邊是不是有人出了車禍？誰受了傷？

　　我不知道。希望不是程萱。

　　她現在一定被嚇壞了，一定躲在某處獨自害怕著，一定希望有人能夠陪在她的身邊。

　　等到大巴車到了車站，我也顧不得打車錢了。直接在車站叫了一輛計程車，往我來的那個城市趕。

　　早在大巴車上，我就給程萱打了無數通電話，可是一直無人接聽。我多希望她只是一不小心丟下了手機，人沒有什么事兒。

　　等我上了計程車，突然有人給我打了電話，備注正好是“程家龍蝦妹妹”。

　　我慌忙按下了接聽鍵。

　　對面卻是個陌生的女聲：“請問是程宇嗎？是這樣的，你的妹妹是叫程萱嗎？”

　　“嗯是的。”我回答的語速很快。

　　“她出了車禍，現在在市第一醫院手術。”

　　騙人。

　　這不可能。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到。”我好像忘了說什么。

　　“謝謝你。”陌生人。

　　那一刻，我覺得我自己快要崩潰了，仿佛眼前已經有一片血肉橫飛的畫面。

　　“師傅，市中第一醫院。麻煩快些。”

　　我想飛快趕到那里。

　　再快些。

　　十二

　　早上我起了個早，出去走走路，散散步。

　　在樓下看見了一只橘貓。它的叫聲軟軟的，好可愛，好像養一只啊。

　　不知道怎么，腦子里突然出現了金婳的臉，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金婳好像一條貓啊。也許是和我撒嬌的時候，或者和我哥哥撒嬌的時候，或者是她懶懶的坐在沙發上的樣子……

　　對哦，問問程宇，金婳姐姐喜不喜歡睡懶覺，因為這只小貓看起來就一副懶懶的樣子，是不是剛睡醒呢？

　　電話一通，程宇就非常驚訝得問我：“程萱，你今天沒賴床啊。”

　　天啊，這什么語氣，就好像是“天啊，你怎么活著”一樣，不至于這么驚訝吧。雖然，我周末確實喜歡睡懶覺，家里人都知道。

　　我不就是早起了一些而已嘛。畢竟都是高中生了，生物鐘叫我起床，我也賴不得啊。

　　要不是程宇對貓毛過敏，我真的好想養一只貓啊。

　　于是我決定，等我長大后，一定要搬出去住，然后養一只貓。

　　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打電話的真正目的，是要從程宇的嘴里套出點關于金婳的事情。因為我對金婳的專業很感興趣，但是怕家里人不贊成，所以我打算先從我哥那里探探風口，看看他對我這一想法是持什么態度的。

　　希望他會贊成吧。

　　當走到紅綠燈邊上等綠燈時，我好像聽到了重型機車“轟轟”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誰那么缺德，一大早的起來飆車。就算吵不到我，可是這個時候還有很多人還在睡覺呢，而且這個尾氣是真的很難聞。

　　那個聲音離我這邊越來越近，他是不是要右拐了？

　　我這么想著，便往人行道上退了幾步，想著最好別聞到機車尾氣吧。

　　可是剛想邁開腿，那車已經拐過來了，正橫沖直撞的往我這邊開。

　　這么快的速度，我根本來不及反應，腳下好像灌了鉛一樣，一步都邁不開。

　　邊上有個力將我往他那邊拉過去，怕我被撞到。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前一秒，我還在和我哥通話中，而這一瞬，我只覺得我的運氣也太背了。

　　那輛摩托車直沖沖的撞向我。

　　“嘭――”我覺得自己被撞出去好遠，還有些痛。手機早就脫離了我的手，我被撞到了半空中。

　　現在能不能保住我的命還不好說，我掉到地上應該不會死吧。

　　哥哥總是和我說我是個堅強的小強，生命力十分頑強。以前我還不高興，覺得他在嘲諷我，現在我只希望哥哥說的是真的。

　　“嗤――”輪胎與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我也在那一刻，重重的摔在地上。

　　好像五臟六腑都要碎了，我好想哭，可是沒有什么力氣了。

　　光是保持著清醒，就耗盡了我所有精力。

　　周圍人聲鼎沸，許多雜亂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叫囂著。

　　可是我不想聽到呀。太痛了！連呼吸都是痛的。

　　每個細胞都在我的體內張牙舞爪著，沸騰著，囂張的從我體內擠出來一樣。

　　誰能救救我？

　　真的不想這樣痛苦下去了！

　　還記得之前哥哥給我買衛生巾的那次，肚子真的好痛，但是遠沒有現在這樣痛。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不可以，多分解幾次這種疼痛？

　　還有我小學考試結束后，我們全家一起去了北方的海邊，我還和哥哥說，以后要去更南方的海邊。那次哥哥給我拍了許多照片。我還覺得那個時候的哥哥很帥。

　　小學那六年真的好快樂啊，每天無憂無慮的，但初中我交到了更多的好朋友，那種一起沖刺中考的感覺，就像戰友一樣，比小學更難忘。

　　最早的印象是什么時候呢？好像是我兩三歲的時候吧。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個時候的我還在喝奶粉就是了。

　　爸爸給我泡奶粉，媽媽還嫌棄爸爸泡的有點燙，哥哥當時睡在另一張小床上，我的哭聲沒有吵醒他。他當時睡得可香了呢。

　　還記得爸爸媽媽的臥室的燈是橘黃色的，燈光很柔和，印在媽媽的臉上，就像被天使眷顧過一般美好。爸爸媽媽現在臥室的床頭燈也還是橘黃色的呢。

　　這就是我最早的記憶了。

　　之后呢？好像也都回憶過了。

　　哦對了，還有金婳姐姐。她上次來我們家里吃飯的時候，給我帶了一挑她很喜歡的手鏈，上面的圖案好像也是條貓呢。

　　哥哥以后會對金婳姐姐好嗎？

　　還有……

　　那一幕幕畫面都在我的腦海里閃過去，大多都是些快樂的記憶，還有我以前和哥哥吵嘴的畫面，我靠了一百分時出去吃小龍蝦的畫面……

　　管他呢，沒力氣想了。

　　好累啊。

　　又累又痛。

　　我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