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等我到醫院時，爸媽已經在手術室門口等著了。

　　我不知道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像他們走過去的。

　　我只記得爸爸當時的眼眶很紅，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爸爸。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以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的形象展現在我的面前，雖然偶爾會有孩子氣的一面，顯得不是很靠譜，可是真正要決策的大事，都是要和他商量的。

　　這個頂天立地的父親，哭了。我看得出來，他很隱忍，想要極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淚，不讓它們掉下來。

　　媽媽在一邊卻已經潰不成軍，靠在爸爸的肩上抽泣著。

　　爸爸一看到我，沒有說什么，只是讓我等著。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絕對不能哭。否則爸媽的情緒都會徹底崩潰。

　　“手術中”的燈還亮著。

　　好討厭這種無力感。

　　我恨恨得捶了幾下墻，似乎也沒有什么感覺。只有一個沖動，正歇斯底里的在我的腦海里叫囂著，盤旋著。我不知道什么感受。就是悶悶的，很難受，想要發泄出來，怎么發泄都好。

　　我現在迫切的希望自己冷靜下來，然后，再過一小會兒，看到妹妹醒過來。再然后，看到她向我露出小虎牙，朝我生氣發火耍賴，沖我比拳頭，和我任性、古靈精怪……

　　可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我真的好討厭啊。

　　等的時間越長，她的生命就流逝地越快一樣。像手里的沙子，一點一點的，全部漏完……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手術室里走出一名醫生。

　　爸媽見到了他，邊疾步上去，揪著他的衣角。只是沒來得及開口，醫生先說了一句：“你們是病人家屬嗎？”

　　“是的是的，我們是孩子的父母，那是他的哥哥。”爸爸對著醫生指了指我。“醫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我們除了兒子，就這么一個女兒了……”

　　醫生沒說什么，他只是嘆了口氣，然后才開口：“病人現在的情況非常危急，需要你們簽一下病危通知書。”說完，他邊上的一個人遞過來一張紙和一支筆。

　　上面那幾個大大的“病危通知書”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從未覺得這幾個字放在一起是多么的刺眼。

　　媽已經哭的沒有力氣了，只是趴在爸爸的背后，肩膀一抽一抽的。爸也接不過它，似乎只要不接過它，簽下字，妹妹就會馬上出現在我們的面前，而且還會和我們有說有笑的。

　　最后是我接過了它，手在肉眼可見的顫抖著。心里注滿了滾燙的水銀，嗆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手非常用力的捏著這支筆，卻使不上更多的力來寫下幾個字。

　　當時爸媽的眼睛一定都注視著我的右手吧。

　　我希望你可以醒過來。程萱，你聽到了嗎？

　　你怎么會舍得讓我們心痛啊？

　　你會醒過來的，對嗎？

　　哥哥答應過陪你長大的，你可不要先食言了啊。

　　可總是要面對的。

　　我只祈禱著，你能夠平安無事。

　　僅此而已。

　　十四

　　我還要看程宇和金婳結婚的樣子，看看我以后的小侄子會長什么樣子。

　　會和程宇的鼻子一樣挺翹嗎？眼睛會和金婳姐姐的一樣大嗎？睫毛會和我的一樣長嗎？還有還有，該給他起個什么名字好呢……

　　所以我還在撐著自己的眼皮，盡量不讓它耷拉下來。

　　死死撐住，就是有些累。

　　好幾次想要睡著，可是又害怕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直到――

　　手術室里的燈很刺眼，幾個穿著手術服的人圍在我的周圍。

　　我覺得我一點都不害怕了。

　　就這樣睡過去的話也沒有關系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邊上有個男人的聲音問我。

　　我很想回答他，可是喉嚨好痛，發不出聲音。

　　我拼盡了全力，張了張嘴，發出“程萱”的音來。

　　還好他聽見了。

　　為什么要問我的名字呢？

　　“程萱，不要睡著。”

　　似乎他的聲音很有魔力，我也不覺得很困了。哥哥也是選擇了當醫生，他以后也會像現在的這個男人一樣厲害嗎？

　　只是力量在一點點的渙散開來。

　　好像抓住它啊。

　　可是沒有辦法啊，我抓不住它，只能任由著它從我的指縫中溜走。

　　“程萱，挺住。”

　　“嗯。”其實我自己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邊上儀器的“嘀嘀”聲倒是聽的很清楚。

　　“程萱。”

　　“程萱。”

　　“程萱……”

　　為什么都在叫我的名字呢？我不是都回應了嗎？

　　“程萱。”

　　別叫了，我沒力氣回應你們了。

　　這一次，我是真的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