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他這么晚給我打電話是很少見的。

　　兩人的相處過程中，他總是很尊重我，會包容我，關心我，叫我早些睡覺，不要把皮膚熬壞了。這個男孩，我一直都有在很努力的去回應他的愛。

　　他總會在我的面前假裝堅強。其實我都知道啊，他只是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再施加于我的身上。

　　他總是憋著不說，但我也總能發現那個讓他破防的點，然后一點一點地，讓這扇密不透風的鐵門，悄然向我敞開。他的那些小心思啊，早就被我看穿了。

　　頓時有股冷意涌上我的心頭，好像是什么東西，在我的心底里炸裂開了。我不知道這種慌張的情緒從何而起，只是感覺怪怪的，有些不好的預感。

　　“你醒了吧？程萱，你接電話了那一定是醒了對不對？”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哥哥這一次這的有點害怕了，你不要不說話，你應我一句話好不好？哥哥答應過你的，你說你到成年之前我都不可以離開你，你也不離開我對不對？你不會離開的……你應我一句話啊程萱！”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是他聲音里不經意流露出的頹廢和沙啞卻讓我心痛不已。一聽到他是打給程萱的，語氣還那么著急，我感覺那股冷意必定和程萱有關。

　　程萱這個女孩子多好啊，和我差了3歲，干干凈凈，古靈精怪，喜歡一蹦一跳的向我撒嬌。每次聽到程宇說起她，我就會在腦海里浮現出這個可愛的女孩。

　　程萱怎么了？離家出走了嗎？可是能讓程宇這么害怕的事情，程萱出了事占比很大。我不敢細想。

　　“你在哪里？”我聽見他周圍有吵鬧聲，便起身想要去找他。即便在鄰城也沒關系。

　　“小常燒烤。”電話的的聲音不太真切。

　　我也顧不上收拾些什么東西，只帶了錢包和手機，穿好衣服便跑出了寢室。校門口的保安攔住了我不讓我出去，一定要我交什么請假條才肯放我出去。我知道我當時的解釋似乎過于無力，但我還是實話實說，“家里人出事兒了”。我沒有細想，只覺得鼻子一酸，便不住地想去對程宇和程萱一探究竟，“真的，我很急。明天上午我就回來。”

　　最終還是出了校門。我也來不及去車站等車，在門口招呼了一輛計程車，便毫不猶豫的上去了。

　　不知何時，我已將程萱當做了我最親的妹妹。因為我在家中是獨生子女，什么堂妹表妹的也沒有，爸媽工作又很忙，我的童年總是缺少玩伴，曾有幾時我想要個親弟親妹，小我三四歲便好，可那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十歲了，又能到哪里去變一個出來？

　　而程萱，雖然和我沒什么血緣關系，但她會和我親近，會向我撒嬌，會滿足我對親妹妹的美好幻想，我覺得，程萱好像就是我的親妹妹一樣。

　　程萱怎么了？連程宇這樣穩重的人也會慌張成這樣，我不知道能想出什么好結果來。總不會是……不會的，這絕對不會發生。

　　我讓司機開到鄰城的醫院邊上，付完錢，就飛奔向“小常燒烤”。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去那里，每次去都有程宇和程萱陪著，而且我有些害怕。這一次，我卻沒有害怕。

　　程宇正坐在角落里，嘴里吊著一根煙，桌邊零零散散的放著兩三瓶倒了的酒瓶。我蹙了下眉，他從來都不會抽煙喝酒的，至少在我面前，他從來沒有過。

　　我朝他走過去。他眼里的光早就暗淡下去，變得那么灰暗，那么死寂，和我剛見他時的眼睛差了好多。

　　“咳咳咳”他好像被煙嗆到了。

　　我一時間沒忍住，鼻子一下子就開始發酸。他把他最脆弱的一幕完全暴露在了我眼前，也許在平常我會安慰他，可是他從來沒有給我看到過這樣不堪一擊的他啊！

　　我向他越靠越近，他的眼里沒有任何色彩，看誰都帶著冰冷，淺褐色的瞳孔里一片空洞。知道我走至他邊上，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抬起頭看向我。

　　“程萱她，出車禍了。”他像抓著救生圈一般緊抓著我的衣角，在命運的海洋中沉浮著，仿佛只要我開口說了什么不好的，他就會溺死在這邊海洋里。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程萱出車禍的事絕不是小事，否則程宇也不會這么頹廢。我想知道程萱到底怎么了，傷到哪種程度，卻害怕再一次揭開他的傷口，我不敢問他。

　　“她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應該提醒她在馬路上注意安全的。”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我們現在只能好好祈禱她平安，希望她沒事。”

　　忽然，程宇拽了拽我的衣角，然后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連忙伸手去扶他，他卻先一步將雙臂搭在我的肩上。

　　明明是個爛醉如泥的人，意識卻能保持的那么清醒。我伸手環住他的腰身，輕輕拍打著他的后背，“都會好起來的，都會。”

　　頸窩出傳來濕熱的溫度，是眼淚嗎？他哭了，令我心頭一顫。這個男孩，原來他在我面前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也會難過，只是在我面前表現得很少而已。我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拍他的背。

　　本來是想帶他坐車回家的，可他在邊上吐了兩次。這得喝了多少酒？不僅如此，人也哭的撕心裂肺。我想了想，還是帶他走回家吧。

　　將他送回家安置好，我又給他弄了些蜂蜜水喝，讓他喝完了再睡。

　　他睡下了。我便回校了。

　　自那之后，他臉上的笑容少了許多，有時候常會一個人發呆，對周圍的人的態度雖和之前沒什么兩樣，可眼底里都是疏離，見誰都是冷冰冰的，笑起來也不真實。

　　何況他有時候對我也會很冷漠。而我一直在學著開導他，他才會稍微不那么頹廢一些。

　　我知道我從未像現在這樣理智過。有一次，我的腦海里突然浮出了一個念頭：要不和程宇分手吧。他對我都這么冷漠了，我為什么還要管他那么多？但這個想法馬上就被我壓了回去。他光是處理自己的事就夠忙的了，程萱……也還沒有醒。其實我們都知道，誰都不愿意面對，可他似乎特別不想去看待這件事。這樣的事若是放在我的身上，我也會像他這般吧？

　　可時間從來不等人，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程宇真正的去面對她，是她的十八周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