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赤非坐在門檻上，長須短嘆，直呼天道不開眼，佛門盡是禿驢。

　　一個小沙彌踩著木屐，伴隨著噠噠的聲響，出現在金赤非面前。

　　“阿彌陀佛，方丈請施主現在過去?！?p>　　“哼！”

　　金赤非站起身來，重重一甩袍袖：“前面帶路?！?p>　　小沙彌帶著金赤非來到靜室，還未進門，金赤非便大喊大嚷：

　　“金山寺的和尚，不要以為老子怕了你們，姓金的也是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我告訴你們，這事沒完！”

　　“阿彌陀佛?！?p>　　金赤非跨過門檻，看到一個白色胡須，皺紋堆累的老和尚，他輕輕喚了聲佛號，如晨鐘暮鼓一般，讓金赤非一顆心立刻安靜下來。

　　他正是金山寺這一代的方丈，法號妙心，佛門泰山北斗級的人物，他所著的《一字解禪經》，可以說是佛門沙彌的必讀書籍。

　　在這位老法師面前，金赤非也不敢放肆。他目光轉了一圈，看到廳內還有幾個和尚，有些胖些，有些瘦些，有些一臉和善，有些表情猙獰。

　　金赤非理了理衣裳的下擺，強作鎮定道：“這就是金山寺的待客之道嘛，佛門四大之一，原來不講道理?！?p>　　“施主見諒，老僧向施主賠罪了。”妙心雙掌合十，道：“妙悟師弟一直昏迷不醒，如今剛剛恢復些清明，還要向施主請教，在幽州究竟發生了什么？”

　　廳內幾個和尚同時直起腰板，目光看向金赤非，顯然對這件事格外關心。

　　以妙心的身份，肯主動向金赤非賠罪，無論如何他都沒有理由再生氣。就算心里有些不快，也不好再發作。

　　金赤非輕咳一聲，將事情說了一遍：

　　“那鎮北王請我們去王府做客，說是做客，其實就是指點一下小王爺的修行，順便也和王府搞好關系。”

　　“可是那位小王爺，竟然無心修行，嘿，你說這世上，誰會對修仙不感興趣。只聽說小王爺也練劍，妙悟大和尚就說了，讓我試試你的劍法吧?！?p>　　“然后，就接了那位小王爺一劍?！?p>　　“妙悟師弟受傷了？”某個老和尚迫不及待問道。

　　“并沒有?！苯鸪喾堑溃骸澳俏恍⊥鯛旤c到即止，并沒有出手傷人。”

　　“嗯？”

　　所有人都感覺腦袋嗡地一下，就連穩重如山的妙心和尚，也下意識皺起眉頭。

　　“那位小王爺多大年紀？”

　　“今年該是一十七歲?！?p>　　“不可能，絕無可能，妙悟師弟已經是七階，世上不可能出現十七歲的七階?！?p>　　“也未必，身為幽州的小王子，說不得會用靈丹妙藥，強行提升他的境界，不過這樣做，有害無益吶?！?p>　　“你可聽過什么藥，能將一個人的境界提到七階？如果這樣也可以，大家直接吃藥就算了，還修行做什么。”

　　“呃……”

　　金赤非看著這一幕，頗感有趣，一群德高望重的大和尚，此刻都是面紅耳赤，腦門冒汗。

　　“咳咳。”

　　金赤非輕咳一聲，道：“不得不說，那位小王子的確很強?！?p>　　“嗯？”

　　眾人將信將疑，心中頗覺無法接受。

　　“還有一點，他出劍時，我們沒有感受到任何靈氣?！?p>　　“什么？”

　　“這不可能。”

　　“世上沒有這樣的事?！?p>　　像是沸水落入油鍋，廳內瞬時炸了。

　　“安靜，安靜?！?p>　　妙心和尚不得不連喚兩聲，才能讓自己這群師兄師弟冷靜下來。

　　“施主，后來呢？”他看向金赤非。

　　“后來呀……”

　　金赤非嘆了一聲，道：“后來妙悟和尚就顯得有些不正常，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嘴里嘀嘀咕咕念叨著什么，說實話，我也搞不明白?！?p>　　“我們二人一起離開王府，結伴同行，他突然走火入魔，身上冷一陣熱一陣，我不知該如何處置，就將他送回了金山寺?！?p>　　房間內的眾人沉默了一陣，片刻之后，妙心和尚道：“多虧施主，老僧在這里道謝了。”

　　“言重，言重?！?p>　　金赤非也站了起來，道：“江湖人江湖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姓金的也是熱心腸，用不著說謝?！?p>　　見這里用不著自己，金赤非拱手告辭，臨走自己問了一句：“大和尚沒事吧？”

　　妙心點點頭，又搖搖頭。

　　金赤非離開后，廳內只剩下一群大和尚，瞬時議論紛紛。

　　“師兄，他說的是真的嘛？”

　　“這都是他的一面之詞，作不得真?！?p>　　“十七歲的七階，沒有靈氣，一劍擊敗妙悟師兄，還手下留情……傻子都不會相信?！?p>　　“正是因為傻子都不信，他才沒有理由撒謊?！?p>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p>　　“可惜，現在妙悟師兄意識模糊，我們無法得知真相?！?p>　　這時，一個小沙彌急匆匆跑過來，道：“師叔，師叔醒了?！?p>　　眾人一驚，幾乎是一窩蜂地沖入養傷的靜室。

　　只看到妙悟虛弱地坐在床榻上，相比之前臟兮兮的樣子，看上去倒顯得干凈許多。

　　走入房間那一刻，妙心就感覺心中一涼，師弟一身修行說得的佛門靈氣，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師弟，你還認得我嘛？”妙心道。

　　“師兄……”妙悟輕喚道。

　　妙心點點頭：“現在你感覺怎樣？”

　　“師兄，你說，這世上真的有佛嘛？”

　　妙心心頭巨震，只感覺舌根有些發緊：“師弟，這話從何說起。”

　　“那一劍，沒有任何靈氣。”妙悟的話如同惡魔的低語：“他身上沒有任何靈氣?！?p>　　聽到這話后，大家第一感受，就是妙悟在胡說八道，他喝酒喝大了，他騎豬撞樹了，他腦袋被驢踢了。

　　總之，他說的不可能是真的。

　　靈氣，是力量的基礎。

　　修仙者的靈氣，佛門的真元，武者的內力，修魔者的元氣……名字或許不同，但本源卻是相同。

　　沒有真氣說明什么，說明在三千大道之外，還有另外一條路。

　　雖然修行者總是說，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真的就是真的，真的他假不了。

　　而世間只可能有一種真。

　　如果大道三千是真的，他的劍就不該存在。

　　如果他的劍是真的，那三千大道就未必靠不住了。

　　妙心心頭一緊，低頭看著自己師弟，輕聲問：“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