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聽侍者送來口信,左賢王稽粥約烏孫王明日大帳赴宴,以敘兄弟之情。
摩柯末笑道:“看來左賢王也是慧眼?!?p> 見稽粥主動拋來橄欖枝,獵驕靡心中最后一點遲疑和不滿瞬間被撫平,烏孫各部該明晰選擇了。
起身送走稽粥的傳信侍者,獵驕靡昂首走進大帳,帳頂?shù)年柟餿鱸謁砩?,顯得熠熠生輝。
望著如朝陽般初生的昆莫,摩柯末滿意至極,他一輩子都在為復國奔走,臨了能看著新王識勢,可謂幸運,獵驕靡必將是烏孫未來的希望。
摩柯末主動囑咐道:“老臣是活不了多久了,此次也許就是老臣最后一次陪昆莫參加這金帳春祭。
今后的日子里,昆莫切莫忘記了先王墳前發(fā)下的誓言,振興我烏孫。
不過烏孫的崛起在伊吾盧城是完不成了,這里匈奴人的勢力太強大了。
咱們?yōu)鯇O這只獒犬,唯有跟在匈奴這只頭狼后面,才能在分食時拿到幾根骨頭,昆莫,你要學會隱忍,用這來之不易的骨頭喂養(yǎng)出更多的勇士。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積累下本錢,這期間你千萬不要心急,你知道的,老臣有幸去過咸陽,親眼看見過一個強國覆亡,也見證過一個強國的誕生,這其中必定夾雜著數(shù)輩人的努力。
你要帶著烏孫像月氏人般遷徙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烏孫人的崛起之地。”
年少的獵驕靡對此信心滿滿,說道:“我也等著那一天。”
老摩柯末開心的笑道:“匈奴貴族們現(xiàn)在除了黃金,跟著單于也酷愛玉石,年前從西域南道得到的上好羊脂玉,不妨挑出來最好的孝敬給大閼氏?!?p> “好?!?p> ……
金帳會議上,王座上的冒頓眼露玩味,望著帳下侃侃而談的三人,尤其是烏孫王獵驕靡的態(tài)度轉變,讓他頗感意外。
不過稍微一想他便明白了,烏孫這是要賭一把大的,獵驕靡尚且稚嫩,能在烏孫有能量做出這個決斷的人自然呼之欲出,摩柯末是個不錯的引路人。
最終冒頓同意了右賢王羅姑比的提議,下令讓右部以及河西諸王著手備戰(zhàn)。
這一決定,讓金帳貴族們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金帳內瞬間冰火兩重天,眾人望著驕傲如斗雞般的羅姑比,稽粥自然顯得有些落寞,難道風傳是真的?左賢王已經失去了圣眷?
冒頓倒是不在意貴族們的想法,直接起身離開,結束了這場金帳大會。
隨后漠北金帳的風,快速刮向匈奴帝國的每一片草場。
飯后冒頓和趙炎兩人走在草場上散步,瞧著遠處白云般緩緩行進的羊群,冒頓笑道:“牲畜繁衍,人口增長,單于庭終于擺脫了平城一仗帶來的惡果?!?p> 趙炎亦是深有所感,說道:“如今九原和左賢王轄地都成長起來了,我們不會再像當年般難以維繼,大軍當不懼鏖戰(zhàn)?!?p> 冒頓扭頭笑道:“金帳是準備好了沒錯,但可惜漢廷不會再給我們上次一樣的機會了。
呂雉這個女人到底是從那個混亂的年代走過來的,不簡單。
如今漢匈之間維系和平的聲音,在草原上已經超過南下作戰(zhàn)。”
趙炎道:“漢廷并沒有維持劉邦時期的高度封鎖,我匈奴對長城以南的通商貿易足以滿足各部所需。
平城一戰(zhàn)也讓貴族們知道漢廷并不是軟柿子,底下人出現(xiàn)厭戰(zhàn)情緒,自是再正常不過?!?p> 冒頓微微頷首,嘆道:“貴族們對南征的欲望遠不如西征來的大,右部諸王全都親身來過金帳游說,金帳不得不考慮他們的想法。
大月氏在伊列水流域扎根后,塞種人為他們提供了大量的兵員和奴隸,其恢復的速度遠遠超出金帳的預計。
剛緩過勁來的大月氏騎兵接連襲擾右部草場,不停的襲擾加劇了貴族們對大月氏人的不滿。
當年南征時,突襲河西的仇被舊事重提,氣氛也已經到這了,金帳也不好再強壓各部?!?p> 趙炎倒是有另類看法,道:“當年跟月氏有仇的貴族,此時大多已是叔爺輩了,成芝麻爛谷子的事根本調動不起來西征的熱情,年輕人們更看中的是榮譽和希望?!?p> 冒頓也傾向于趙炎的觀點,老一輩人的觀念,自然跟新一輩人不同,而金帳則要給新人出路。
冒頓道:“我這次打算讓稽粥獨自統(tǒng)兵去試試,讓他充當此次西征的主帥?!?p> 趙炎面上似乎有些不可思議,說道:“大單于剛剛在金帳駁了左賢王,后面又追加他為主帥,這樣下去稽粥怕是不能服眾。
而且此次作戰(zhàn)遠在西域,稽粥遠離本部支持,河西和右部的王爺們不一定會賣他面子,心不齊則戰(zhàn)難勝?!?p> 冒頓哪能不知道這,兩個兒子金帳的爭搶,勾起了他不堪的回憶,想起當年他跟忽室爾爭斗,那并不是沒好的回憶。
冒頓眺望著遠處的天空,說道:“此次我準備聲東擊西,由我親率一路由河西進攻西域,而另一路則讓他們兩兄弟去?!?p> 趙炎疑惑道:“另一路?”
冒頓道:“從北海出發(fā),先往西北經過丁零人的草場,一路向西經過堅昆人當年的草場,西南而下,找到在金山西麓游牧的呼揭人,全軍大迂回至伊列水流域,在伊列水河谷的西口處堵住大月氏人,這次要他們一個都跑不了?!?p> 趙炎腦海里對冒頓口中的那些地方并沒有什么印象,畢竟作為中原人,這些地方屬實太遠。
但這不妨礙他提出建議,道:“丁零、堅昆的草場必然冬日漫長,夏日沼澤遍布,恐礙大軍移動,統(tǒng)兵非老將難成?!?p> 冒頓頷首,道:“我數(shù)年前便讓桑格領人沿著這條路去探索,年前他才回來,算是幸不辱命,路上的情況跟你說的大體不差。
所以此路奇兵貴精不貴多,漫長的旅程,考驗著大軍的耐力,路上或許都得花費年余時間?!?p> 見冒頓規(guī)劃已成,熟知他脾性的趙炎便知道他決心已下,此時只不過是在跟自己傾訴罷了。
不做糾纏的趙炎直接問道:“炎很好奇,為何大單于會知道這條路,桑格必然也是按著單于的想法去做的才對?!?p> 冒頓眉毛一眺,笑道:“當年北海之戰(zhàn),金帳連收各部之兵,貴族們自然知道他們的鄰居,本單于只是將他們的話兩兩相聯(lián)罷了?!?p> “大單于的這份見識,炎領教了?!?p> 冒頓回到胡笙帳時,正好碰見了金帳受挫的稽粥。
稽粥望見父親便匆匆問安準備撤,卻被冒頓叫住,難免又是一頓訓斥。
瞧著負氣而走的兒子,冒頓想說的心里話又咽了回去。
胡笙嗔怪道:“你干嘛總是跟個孩子置氣,今天金帳的決定,對稽粥的影響很大,平常來都是大發(fā)脾氣,今天卻像個悶葫蘆?!?p> 冒頓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氣呼呼的質問道:“孩子?難道你要讓我把匈奴交到一個孩子手中嗎?
打小就成長在羽翼下,坐上王位就能一下子變成展翅的雄鷹了不成?!?p> 胡笙心中暗暗叫苦,趕忙服軟道:“你先消消氣,我過會去說他?!?p> 望著極力打圓場的胡笙,冒頓心中亦是急切,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比誰都清楚有些事業(yè)不是一代人能成的,而是需要數(shù)代人的努力,所以繼承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冒頓氣呼呼的說道:“你去告訴稽粥,此次河西,他不用去了,直接帶著本部去北海牧邊,北海的冷風會幫他好好冷靜冷靜。
羅姑比跟著也一起去,這次西征,他們兩個誰都沒份,去北海釣魚吧?!?p> 說著冒頓起身出帳,根本不給胡笙求情的機會。
消息不脛而走,近段時間在金帳攪動西征紛紜的左右賢王,被單于一氣之下發(fā)配北海。
風一樣的消息瞬間席卷草原,冒頓對兩個兒子各打五十大板,終是將金帳左右爭鋒的風氣再度遏制。
望著漠北單于庭內腳步匆忙的各隊騎兵,肅合臺轉身走進帳中,匈奴準備西征的消息已經被他傳給了塔塔,有他在,這次月氏不會再遭當年的突襲之苦,有著提前預防,西域的萬里路途自然是最好的屏障。
不過冒頓突然將左右賢王發(fā)配北海放牧,的確出乎肅合臺的意料,他鼓勵外甥羅姑比和稽粥爭奪儲君之位,就是為了方便兩頭下注,一旦月氏再次不敵匈奴,有一個流淌月氏血脈的單于,對月氏來說也算是另一種延續(xù)。
自打去年圖里死后,金帳當年分封的盧侯、折蘭二王去其一,月氏勢力在匈奴內部再次遭到打壓。
圖里的兒子們并沒有獲得王位繼承,反而是被金帳直接剝奪了王位,另封他人,這導致肅合臺為首的月氏殘部在金帳愈發(fā)的勢弱了下來。
本來漢匈在平城再掀大戰(zhàn),肅合臺覺得機會來了,豈不料冒頓居然短時間內破圍而出,并且快速跟漢廷議和,待風刮到草原,一切都晚了。
正尋思間,肅合臺被帳外的腳步聲打斷。
“大王,金帳有請?!?p> 此時冒頓找他會有什么事?心里打著鼓的肅合臺不敢怠慢,趕忙起身前往金帳。
進帳時,看到閭丘黃,肅合臺恭敬一禮,低聲問道:“大侍官,可知單于為何召見小王?”
閭丘黃笑道:“西征在即,金帳自然需要大王鼎力?!?p> 如此模棱兩可的回答跟沒說一樣,心中無奈的肅合臺只好恭敬的再次低聲問道:“前面是小王莽撞了,不知今日單于心情如何?”
閭丘黃搖了搖頭,低聲嘆道:“前面大將軍忤逆了單于,也被罰去了北海牧羊?!?p> “??!”
不等肅合臺心驚,帳內便傳來了冒頓略帶強硬的問詢聲。
閭丘黃趕忙掀開帳簾,唱喝道:“盧侯王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