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莊憐月右手食指點出一道銀色狐貍，七拐八拐地奔向了大門，小狐貍化成一道銀色光影撞開石門，熱情迎接客人進屋，“進來吧。”
屋外，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
三男兩女緩緩走進房間，紛紛跪倒在地，沖著莊憐月行禮。
柳云細細觀察，發現來人模樣差不太多，“或許是一家人。”
年紀最小的紅發狐女顧不得哥哥姐姐們還跪著，一頭就撲進了莊憐月懷中，抱著她的細腰不停地撒嬌，“姑姑這次回來要呆多久？”
沒有直接回答少女的問題，莊憐月撫摸著她毛茸茸的狐耳，沖著跪坐一旁的眾妖問道：“女王叫你們過來的？”
“是。”
小狐女抬起頭來，偷偷撇了眼坐在近處的柳云，笑著沖他眨了眨眼睛，“姑姑，父親說你帶回來個叔叔，怎么看上去比我年紀還小？”
莊憐月扮作怒容，手指輕點了一下少女額頭，“你是來看我，還是來看他？”
“姑姑別生氣，我也是好奇嘛。”
紅發妖女吐了下舌頭，轉身跪坐在柳云面前，從上到下仔細地看了又看，“也沒什么稀奇的，還不如哥哥們好看。”
聞言，最年長的那位英俊男子小聲呵斥道：“冰兒，別嚇到客人了。”
他身著紫色錦袍，頭戴精美玉冠，伸出大手將冰兒拖到了身后，又對著柳云微微點頭，做了個抱歉的眼神。
對于狐族男女的美麗，柳云一日之內見了太多，已經快要產生抵抗力了。
他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莊憐月抬了抬手，“都別跪著了，坐下來說話吧。”
小狐女膽大包天，直接跳起身來坐到了美婦身上，雙手勾著她的脖子在臉上蹭來蹭去，“還是姑姑這里自在一些。”
兩位青年男子坐到了柳云左右，滿臉笑容地看著他，似乎有些話想要詢問。
余下年紀稍長的一男一女，正襟危坐在莊憐月身旁，看著小妹的玩鬧模樣，不由得露出寵溺之意。
美婦大約也是習慣了這般場面，她摟著冰兒的肩膀，與幾位晚輩閑聊起來。
從這些人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柳云就意識到他們身份不一般。
果不其然，幾妖不停地提到王族、長老之類的詞語，證實了他的猜想。
沒有心思了解狐族秘辛，他意興闌珊地低下頭顱，把玩起了劍穗。
“還不知道這位叔叔叫什么呢？”眼神一直飄忽不定的冰兒察覺到了柳云的無聊，開口將話題轉移到了他身上。
左右的青年男子急忙接茬，“姑姑在哪認識這位少年的，怎么今天才帶回來給我們認識？”
“我們該叫他叔叔好，還是叫姑父好？”
言辭銜接得天衣無縫，似乎早已彩排過無數回，就等著表演的這一刻。
其他幾位小狐貍也都屏氣凝神，想要知道眼前這少年跟莊憐月到底什么關系。
他們所有人都期盼著這位姑姑早日成家，生下兒孫，也就不會這么孤苦了。
至于少年的人族身份，他們并不在意，姑姑身上不也流淌著人族血液么。
莊憐月沒好氣地回答道：“按照輩分你們應該喊柳云叔叔。”
穿越一回，白得侄兒侄女，柳云露出笑臉，雙手抱在胸前，望著幾位晚輩不停點頭，得瑟至極。
他在農村老家的輩分也不低。聽爸爸說過，剛出生的時候，家里擺喜酒，老家來的親戚曾對著襁褓中的自己喊過叔叔。
沒想到，這種滑稽場面又一次上演了。
“真的是叔叔啊。”身旁兩妖耷拉著腦袋，并不太滿意這個答案。
莊憐月拍了拍紅發小狐女的后背，示意她起身，“玉山，你師傅在家嗎？我有些事想請教一下。”
名為葉玉山的狐妖神情略有些尷尬，“我也好久沒去師傅那里請安了，不知她老人家有沒有出門。”
左側的黑裙女妖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哥哥這段日子在家里忙些什么？忙到不見父母，不見師傅。”
兩個青年男妖又找到了表現機會，異口同聲地說：“我知道，大哥去年結識了一位……”
話到一半，他們猛地閉上了嘴巴。
與此同時，柳云感應到了一股寒意，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背，竟然瞬間浸出了汗水，“好家伙，無差別攻擊啊。”
小狐妖葉如冰盯著兩位哥哥，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們繼續作答，她焦急說道：“你們倆倒是把話說完呀。”
莊憐月不想理會后輩們的糊涂賬，她從搖椅上站起身來，“姑姑要出去一趟，你們都回去吧。”
聽罷，幾妖依依不舍地作別離去。
“雪兒，你留下來，姑姑有件事請你幫忙。”
“是。”葉慕雪止住腳步，乖巧地靠在了石墻上。
黑色緊身長裙顯得她更加纖瘦，也增添了幾分穩重。
莊憐月上前拉著她的手，指著柳云說道：“這孩子什么道術都不會，我一時間抽不開身，就請你替我教他御劍術吧。”
葉慕雪好奇道：“只教習御劍術嗎？”
“嗯，千萬別教習他妖法。”
美婦又向柳云介紹起了狐妖身份，“這是姐姐幼時玩伴的大女兒，葉慕雪。她身份高貴，更是年輕一輩里修為最高的，做你師傅綽綽有余。千萬別得罪她了。”
柳云微微點頭，他心如明鏡，知道得罪了王族成員不會有好果子吃。
莊憐月再次對著葉慕雪囑咐道：“柳云言辭古怪，要是惹得你不高興了暫且忍耐一下。”
留下一句“你們兩個好好相處”后，她幻化成風，卷著飛走了。
屋內男女互視一眼。
葉慕雪最先開口，“你多大了？”
“夏天過完，我就滿十八歲了。”
“整整比我小了二十歲，快，叫聲姐姐來聽聽。”
柳云啞然失笑，這妖女看著二十幾歲的樣子，竟然已經快四十了么。
“這個世界還真是有趣。”
柳云無奈地聳了聳肩，“你們剛才不是還都叫我叔叔嗎？”
“毛都沒長齊，還好意思讓我們喊你叔叔。”
“在我家鄉男生都是留短發的，蓄長發的反而少見。”
葉慕雪勾動手指，“那我可管不著啦。不過，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師傅？”
柳云急切地想要變得強大，于是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師傅”。
“這還差不多。”
可葉暮雪似乎并沒有教授道術的意思，反而坐到了搖椅上，翹著腿晃動起來。
“練習劍術不該出去找個空曠點的地方嗎？”柳云好奇道。
“你先過來陪我說會話，練劍的事不著急。”
狐女難得有機會偷懶，能多休息一會是一會。
“我都叫過你師傅了。”
葉慕雪丟給柳云一塊玉簡，不耐煩道：“這里面是御劍術的口訣，你先記下來。改天有時間，我再帶你出去練習。”
她那里有什么時間，回去了就得刻苦訓練，只是隨意打發一下這家伙而已。
柳云覺得好笑，竟然遇到個甩手掌柜。看她人前人后兩幅面孔，難不成有精神分裂？
不想計較太多。
能夠學習道法，離逍遙人世的心愿也就更近了一步。
他將玉簡握在手中，開始讀取里面蘊藏的信息。
口訣只有百字，熟讀兩三遍后他就能夠完整背誦，但一些詞句的意思卻無法參透。
柳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很少會主動求人。
盡管有現成的老師在，他也沒有開口詢問，而是絞盡腦汁，試圖用自己少得可憐的古文知識去解讀修煉口訣。
好在這篇基礎功法并不深奧，只是有些詞句第一次見，無法領會其意。
通過結合上下文的方式，他大致猜測出了完整意思。
柳云開始按照玉簡里介紹的方式去操控飛劍。
他先是激活丹田處保存的靈力，使它們流動起來。待到靈力聚集掌心后再拔出佩劍，將靈力緩緩注入劍身。
長劍突然生出靈智，不停地抖動起來，似乎要脫離主人控制。
柳云大喜，口中念咒不停。
他輕喝一聲“起”，然后擲出飛劍，青綠長劍竟真的飄浮半空，隨著他的指揮翩翩起舞。
葉慕雪驚訝不已，自己還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這就學會了？
當然沒有。
能夠操控飛劍只是剛剛打開了御劍術的大門，離學會尚早，更不要說精通。
屋內空間狹小，柳云帶著飛劍快步跑到院內，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起剛剛學會的道術。
葉慕雪也跟了出來，她手持一柄暗黑寶劍靠在墻角，靜靜地看著柳云表演。
不知不覺中，時間來到了晚上，大樓外的世界變得一片漆黑。
玉樓里并不需要點燃燈火，仍舊同白天一樣明亮。
一輪彎月高掛夜空。
浩瀚銀河上點綴著不少星星，一顆一顆正在閃閃發光。
許多大鳥不知疲倦，呼扇著翅膀從高樓旁邊飛過。
柳云沉醉其中，停下了手中動作。
他將飛劍收回，注視著遠去的飛鳥，心生羨慕，“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繁重的學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此時此刻，少年突然想要做一只無拘無束的鳥兒。
或許是上天感應到了他的心思，遠方天空，一顆流星悄然掠過。
柳云心念一動，雙手合十對著流星落下的地方許愿，“希望原來世界的親人朋友們能夠過好自己的一生，希望這個世界的我也能夠過好一生。”
葉慕雪看柳云行為舉止古怪，不免有些好奇。
她走上前來，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少年，問道：“你這是在做什么？”
“許愿。”
“對著掃把星許愿？”
柳云睜開眼睛，望著逝去的那道光點，笑道：“我原來很鄙夷這種行為，覺得沒什么用，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這樣做。”
“突然有點想家了。”
就在剛剛葉慕雪說出掃把星三個字以后，柳云心底生出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孤獨感，“這個世界沒有人懂我，可我又找不到回家的路。”
搖了搖頭，想要將那份落寞甩開。
看著神情慢慢低落的柳云，葉慕雪內心也被觸動了一下，這種表情她再熟悉不過了，“你的家鄉，這樣許愿真的有用嗎？”
柳云轉頭笑道：“就當是買個保險。真有用的話，哪還有那么多不快樂的人呢？”
“明天開始，我來教你御劍術。”
狐女轉身離去，空蕩院落里只剩下柳云一人，“說不好哪天我就離開了。”
“也不知道姐姐的事情辦的怎么樣了，怎么還沒回來？”
柳云躺倒在地，望著滿天星河發呆，“漫漫長夜，什么時候才能到頭。”
漸漸地，眼皮開始打架，他再也支撐不住，閉上眼睛沉沉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