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磊和小翠走了以后，瑤萍越想越生氣，覺得佟磊在關鍵的時候，還是偏心小翠，真是應了那句話，娶了媳婦忘了娘，這還沒把小翠娶回家呢，小翠的本性就開始暴露出來了，這要是以后他們倆結婚了，小翠和她還不是針尖對麥芒啊……

　　到了晚上十點鐘了，瑤萍的情緒漸漸地平息下來了，平息下來后，又感到孤獨難耐，想睡又睡不著，睡著了又怕白天那個噩夢重演。

　　瑤萍從床上起來，走到窗前凝視著外面慵倦的夜色，夏季的雨來的快也去的快，她打開窗戶，頓時一縷縷雨后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

　　那幢“點式樓”樓頂上的幾個紅色警示燈依然清晰地閃亮著，瑤萍仿佛感覺夜空中那個紙鳶依然在飄蕩著，頓時讓她又想起了白天做的那個噩夢……

　　她身心疲憊了，但是不到非睡不可的地步，她希望就這樣一直凝視著那個似有非有的紙鳶。

　　其實她對佟磊和小翠都說了謊，她是投了資做了項目，但不是投了二十萬，而是投了一萬，是單位一個要好的姐妹介紹她投的。

　　一開始，她是拒絕這類哄騙貪婪者的所謂互聯網項目把戲的，可架不住這位平時交好姐妹的軟泡硬磨，以及不厭其煩地對她描繪富豪遠景的說服，并信誓旦旦地答應她說，如果投資失敗賠了錢，這位姐妹愿意承擔她的損失。

　　瑤萍說好，先拿出一萬塊作為敲門磚，不指望當富豪，只要是一年之內能把本金賺回來，她會立馬再投五萬。

　　可三個月后，項目方就跑路了，投資者血本無歸，過后瑤萍找到了這位姐妹，伸出手說，給錢吧，你答應的事兌現吧。姐妹說，我也賠了，我向誰要錢去？

　　過了些日子，這位姐妹又找瑤萍，一本正經的說這回真有一個好項目，保證能掙大錢，還列舉了錯失投資百度拼多多等等遺憾的實例，還說這個項目是有國家背景的，是幾個“紅二代”牽頭發起的……

　　瑤萍不為所動，說：“我把掙大錢的機會讓給你吧。”

　　“可我沒那么多本錢哪，要不你借給我十萬，一年后翻倍還你二十萬。”姐妹說。

　　“先還我那一萬再說……”

　　“我現在真沒錢，幾張信用卡來回倒騰就夠我喝一壺的，掙錢了我肯定還你。”姐妹說。

　　“你就是給我二百萬我也不投，信用沒有了，還談啥投資呀。”

　　半年以后，也就是前些日子，這位姐妹說的那個有國家背景，由“紅二代”牽頭的項目，忽然有一天在互聯網上消失了，投資者血本無歸欲哭無淚……

　　這位姐妹找到了瑤萍，流著眼淚求瑤萍幫幫忙，再不還銀行的錢，她要面臨著被起訴坐牢的危險了。

　　“我老公剛買的車，奧迪A6，開了沒有半年，半價給你，給小磊開……”姐妹說。

　　“半價是多少錢？”瑤萍問。

　　“十七八萬，你真心想要的話，十五萬，一手交錢一手交車。”

　　當時瑤萍的心情很糟糕，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這事就拖延到了現在。

　　瑤萍這時候有心想買下那輛車，畢竟佟磊張一次口，當母親的心里總是個事……可晚飯的時候，她已經跟佟磊和小翠說了她沒錢，投資了，這會兒忽然能拿出十五萬買車，讓佟磊和小翠怎么看她呢？

　　“就說問朋友借的錢。”瑤萍想。

　　瑤萍看了看手表，已經十一點了，估摸著這個時間佟磊和小翠還沒睡覺，于是撥通了佟磊的手機。

　　接電話的不是佟磊，是小翠，問：“姨，都這么晚了有事嗎？”

　　“小磊呢？”

　　“剛進衛生間沖涼呢……”

　　“跟你說也行……我有個好姐妹，她老公有一輛買了不到半年的車，急需用錢，我想把車買下來送給你們……”瑤萍說。

　　“啥車？”

　　“說是奧迪A6……”

　　“啥配置？不是事故車或是涉水車吧？”

　　“配置？沒問，至于是不是事故車涉水車啥的，我也不懂，她也沒說，她啥時候買的車我到是知道，不到半年。”瑤萍說。

　　“這也算是舊車了，我們不想要二手的……我倆攢錢買吧，你都投資項目了，還被人家給騙了，你上哪兒弄錢啊……”小翠說。

　　“我可以貸款哪……”

　　“那就更不要了……”

　　“要不你還是問問小磊吧。”

　　“不用問，他更不樂意要二手車，別人坐過的車，他再坐渾身瘙癢。”

　　“毛病不少哈，要飯還嫌有餿味……”瑤萍扣上了電話。

　　她滿以為一會兒佟磊沖完涼會回電話，可等了一個鐘點了，佟磊始終沒來電話，瑤萍在極度地失望中，罵了佟磊和小翠不識抬舉，隨即打消了買車的念頭。

　　病房里的冷氣開的有些大，瑤萍沒多想，摁下了床頭上的呼叫摁鈕。

　　沒一會兒，一個護士推門進來了，睡眼惺忪地問：“有事？”

　　瑤萍指指門旁邊的中央空調調節開關說：“太冷了，麻煩你關小一些。”

　　護士的長條臉明顯地流露出了厭煩的神色，邊扭小開關邊嘀咕著說：“這點事自己就干了……”

　　“我是病人你不知道？”

　　“吃飯上衛生間啥的都行，調節一下開關就不行了？”

　　瑤萍瞪了護士一眼，問：“有安眠藥嗎？我睡不著。”

　　“有到是有，可得有醫生的處方我才能給你……”

　　“不有值班醫生嗎，叫他開不就行了？”

　　“白天你用的鎮定方面的藥物已經夠了，醫生不會再給你開藥了，明天你不是要出院了嗎？”

　　“這不是還沒到明天嘛。”瑤萍煩氣地揮了揮手說：“好好，聽你的，你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這屋也太亮了，正常人也睡不著……”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正常人啰？”

　　“姨呀，正常人誰來這兒睡覺呀，你這不是病人嘛。”護士說完隨手關上了燈開門走了。

　　瑤萍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走廊里的微弱燈光射進了病房，于是，一種焦躁的情緒讓她輾轉反側。

　　她在黑暗中又看見了那座“點式樓”的樓頂，樓頂竟然又飄蕩著一個紙鳶，像是隨時準備好俯沖的樣子，線繩的一頭連接著紙鳶，另一頭被一只黑影里伸出的手攥著，忽然間，一只手變成了一雙手，這雙手在漸漸地膨脹發酵，以至于把整個樓頂都給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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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夜兩點多鐘，佟磊枕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睡眼惺忪的佟磊摸索著手機，竭力睜開眼睛辨析著來電顯示，是醫院護士站的電話。

　　佟磊一下子清醒不少，下意識地感覺一定是母親出了啥事，而且是兇多吉少，趕忙摁下接聽鍵：“喂……是我……你說啥，我媽不見了？”

　　“是……上半夜我還進她的病房了，這會兒就沒人了……”護士說。

　　“病房里的衛生間……還有走廊的衛生間啥的找沒……”

　　“都找了，沒有……手機還放在枕邊……”

　　“走廊的大門晚上不是要掛鎖嗎？她應該出不去啊。”

　　“昨晚沒掛鎖，零零碎碎老是有人進進出出的……我尋思著是不是回家了？”

　　“你這是失職呀，嫌麻煩開門是不是？”佟磊提高了質疑。

　　“嗯嗯……對不起，我沒想那么多……”護士有些害怕了，又問：“你媽沒回家嗎？”

　　“我哪兒知道啊，我在我自己家呢……我馬上給我爸打電話問問……”

　　佟磊撂下電話，立馬又撥通了父親的手機，好一會兒佟桂林才接聽，痰音問：“這大半夜的有事啊？”

　　“爸，我媽回家了嗎？”

　　“你媽回家？不知道……你等等，我看看……”沒一會，佟桂林又說：“沒回來，怎么，失蹤了？”

　　“剛才醫院護士來電話，說是我媽不見了，哪兒都找了，沒人……這可怎么辦，不會是……”

　　“那么個大活人等去哪兒呢？你先去醫院了解一下情況，我隨后就到，再分頭找……”

　　“行。佟磊扣上電話。

　　“我和你一起去吧！”小翠一骨碌爬起來，開始穿衣服……

　　瑤萍是半個多小時前從醫院出來的，此時街上闃無一人，兩輛出租車停在路燈下等著生意，涼爽的晚風并沒有帶給瑤萍一絲一毫的舒坦，因為她去的目標是前面的“點式樓，”的樓頂，她要親自去樓頂看看，到底那個紙鳶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所以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已經可有可無無關緊要了。

　　她多么希望再做一個有關紙鳶的夢啊，多么希望那雙一往無前的巨手，能托著她和紙鳶一起翱翔啊，她又是多么希望能在翱翔的美好時刻，能和她日思夜想的女兒擁抱在一起，即使永生也會在所不辭啊……

　　此刻的瑤萍已經走到了“點式樓”的單元門口，她抬頭仰望著樓頂，發現今晚的星星好像都被月亮的銀光比下去了，她懷著無比興奮地心情推開了單元門。

　　單元里不知啥時候設立了一個值班室，屋里還亮著燈，大概開門聲驚動了值班員，窗戶里突然出現了一位六十多歲的謝頂男人的大臉。

　　大臉男人瞇著眼睛往外看，恰巧和瑤萍空洞失神的目光相遇了，大概大臉男人覺得瑤萍是個陌生的面孔，再加上賊似的驚慌目光，立刻引起了他的警惕，他拉開小看窗，伸著脖頸問：“這位大姐幾樓的？”

　　“我……頂樓……”

　　“我問你幾樓？”

　　“不知道，反正是頂樓……”

　　“去樓頂干啥？”

　　“看紙鳶……樓頂上有一個紙鳶，蕩蕩悠悠的……”

　　“紙……紙鳶？紙鳶是啥？”

　　“你孤陋寡聞呀，就是風箏，老鷹模樣的那種風箏……”

　　大臉男人頓感瘆得慌，打了一個冷顫，說：“你不是這個單元的住戶吧，這個單元的住戶我都臉熟……”

　　瑤萍沒搭言，緊趕幾步摁開了轎廂的門，迅速閃了進去。

　　在轎廂里，瑤萍又迅速摁下轎廂里最高層的按鈕，紅色的樓層顯示數字不斷地由低到高，沒一會兒，就停在了最頂層，瑤萍迅速出來左右看看，生怕大臉男人追上來，敏捷地往樓頂攀著臺階，在到達樓頂出口的瞬間，她抬頭一看，徹底地失望了，她看到出口一個柵欄似的鐵門阻隔了通道，一個大鎖頭悄無聲息地躺在柵欄桿上。

　　瑤萍一下子癱坐在臺階上哭了。

　　沒一會兒，大臉男人氣喘吁吁地來了，大聲說：“你要干啥？你給我下來！”

　　“你把鎖頭給我打開，我看見紙鳶了，看見了……”瑤萍歇斯底里地說。

　　大臉男人二話沒說，拿出手機撥通了110。

　　沒多大會兒，一輛警車無聲地閃爍著警燈停在了單元門口，從車里下來三個全副武裝的年輕警察，小跑著沖進了單元，過了十幾分鐘后，警察攙扶著瑤萍從單元樓門口走了出來。

　　這時，佟桂林和佟磊恰巧找到了這兒，佟桂林指指警車的方向對佟磊說：“小磊，快看，好像是你媽……”

　　佟磊快步跑過去，警察攙扶的果然是自己的母親。

　　佟磊走到警察跟前喘著粗氣說：“對不起警察兄弟……她是病人，從醫院跑出來了……我正滿世界找她呢……”

　　“她是你啥人？”

　　“是我媽……精神方面有點問題……”

　　“差點就釀成大禍，要不是這位老哥，你媽可就出大事了。”警察指指著大臉男人說。

　　“謝謝叔了……”佟磊對大臉男人說。

　　“去值班室做一個筆錄。”警察對佟磊說：“剛才問你媽話，一個字都不說，光知道哭……”

　　佟磊見父親走了過來，說：“爸，你照顧一下我媽，我去配合警察做筆錄……”

　　佟桂林從警察手里接過瑤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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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走了以后，佟磊跑到醫院門口把車開到了“點式樓”單元門前，父子倆攙扶著瑤萍上了車。

　　“小磊，你等會兒，我去謝謝那位值班員去。”佟桂林說。

　　這時，大臉男人正要往單元門口走，聽到佟桂林叫他，扭身站住了。

　　“兄弟，多虧有你，不然后果不堪設想……”佟桂林說。

　　“這單元里的住戶我差不多都能說上話，就是不說話也能混個臉熟……那位大姐打眼一看精神就不正常，說樓頂有風箏，她要乘坐風箏找誰誰的，說了一堆讓人聽不懂的話。”大臉男人比劃著說。

　　“乘坐風箏？啥風箏？”佟桂林問。

　　“她說她活夠了……”大臉男人神秘地說：“你沒聽說過呀，這幢樓已經有三四個屈死鬼了，都是從樓頂飛下去的，那個柵欄鐵門還是我提議物業安裝的呢，當時物業還嫌花錢，咋樣，不聽我的今晚就又要發生一起悲劇了……”

　　“兄弟……”佟桂林從口袋拿出兩張百元鈔票說：“兄弟，我口袋就帶了二百塊錢的現金，你拿著買包煙，算我謝謝你了。”

　　“不用，這不太那個了嘛……”

　　“嫌少我就用手機再轉給你五百……”佟桂林說。

　　“不少不少了……現在都挺不容易的，我只不過遇上了……謝謝……”大臉男人接過二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