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娜撅著嘴,聽著周培毅這一套冠冕堂皇的正論,總覺得有什么不得勁的地方。
“那太難了。”小小年紀的少女嘆了一口氣,仿佛一下子長了好幾十歲。
“當然難。這個世界上偷奸取巧的方法多,坑蒙拐騙,自我寬慰,指鹿為馬,不一而足。”周培毅說,“那都是欺騙,不是欺騙自己,就是欺騙別人。真心要把事情做好,最后還得是腳踏實地。”
拉娜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又不好意思承認周培毅的智慧,小聲說:“看你年紀也不大,怎么懂得這么多。”
周培毅聳聳肩:“有前人的經驗在,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親力親為才知曉后果。要多看書。”
“羊皮紙的書本很貴的,我們村里可沒有。”拉娜有些失望,“也許王城有很多,但他們會讓我們看嗎?”
“別擔心,拉娜小姐。我們這位大人,他有一座圖書館,里面的書籍包羅萬象浩如煙海。如果你想看,可以和他借嘛。”拉菲拉笑著說。
拉娜馬上用小動物一樣期待的目光看向周培毅,看得他直發(fā)毛。
“如果你能到我的圖書館去,那里所有書都可以給你看。”周培毅倒也不想在這里打擊她,所以閉口不談那座圖書館在遙遠的另一個世界,“當然,王城里如果有你喜歡的書,別管是羊皮紙莎草紙還是什么材質,我們現在有錢,買就是了。買回去,帶到法蒂瑪村里去,和大家一起看。”
拉娜馬上興奮起來,挽起周培毅的胳膊,開心地轉圈圈。
“大人,您看,她還是個孩子呢。”拉菲拉笑著說,“我女兒再長大一些,可能也是這般模樣,青春可愛。”
“希望您能回到您家人的身邊,拉菲拉夫人。”
周培毅一邊跟隨著拉娜的腳步一起轉圈,另外一邊,不禁再次對拉菲拉感到抱歉。而不知不覺間,他再次使用了拉娜聽不懂的伊洛波語言。
“如果能夠再見到他們,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們,我的弟弟,那當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拉菲拉平靜地,同樣以伊洛波通用語說,“如果不能,我也做好了為他們獻出生命的覺悟。我想,他們也能理解犧牲的必要性。”
“我已經看著一位同伴犧牲了,我也目送了另外一位永遠留在這里。”周培毅喃喃說。
“我們的犧牲,會轉換成您的負擔。這責任自然是無比沉重。”
“我有時候會想,放任你們犧牲,放任你們留在這個世界,而我自己卻想著回到我自己的家鄉(xiāng),是不是太自私了。”周培毅稍有些低沉。
“這不是您的自私,陛下。”拉菲拉說,“您原本就是被卷入這一灘爛泥之中的無辜之人。這是我們的世界,我們有責任讓它變得好起來,至少讓它不要被毀滅掉。而無能又懦弱的我們,并沒有勇氣去面對一位神明。是我們將您卷入其中,讓您背負我們的期待,懇求您實現我們的愿望。無論如何,您的愿望都應該高過我們這些卑微的訴求。”
“看起來我越不想在乎你們,心里就越是無法放棄。好在不管是你們的希望,還是我的愿望,都有一個相同的阻礙。”周培毅不禁苦笑,“也許,也許我們的愿望都可以實現。”
“我對您深信不疑。”拉菲拉在駝背上頷首鞠躬。
“你們在聊什么啊?”舞動中的拉娜不甘心被排除在話題之外。
“我們在聊外面的生意。”周培毅搪塞地說,“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在外面可有錢了,不像現在這么落魄。”
拉娜不禁鄙夷地說:“明明已經收了人家那么多錢,居然還在這里裝窮。”
在和塔依瑪的駝隊分開之前,塔依瑪的公主堅持將自己小金庫里的零花錢,作為這次保全費用的先金支付。甚至還要把自己的首飾耳環(huán)都摘下來抵押給周培毅。
那筆錢實在不是小數目,至少有個兩三百銀幣,放在身上沉甸甸,會發(fā)出令人愉悅但招人覬覦的丁零當啷。但也只不過是總金額的三分之一。
拉娜反正是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甚至想都不敢想。
“那小姑娘還挺老實,說給錢就給錢,也不想著講講價錢。”周培毅笑了笑,“和她同行的其他人,看到我們拿錢之后,那表情堪稱是深惡痛絕啊。”
拉娜又想起了那些人背地里的流言蜚語,再次皺起了鼻子,但還是替他們解釋說:“這畢竟是很大一筆錢了。”
“我知道,但我要了一個公道的價格。”周培毅說。
“你之前在村里說,有辦法在王城賺錢,我還以為你是什么江湖藝人,或者有什么特別的奇技淫巧呢。”拉娜嘟著嘴說,“原來就是這么掙錢的啊?”
周培毅倒也沒有在意她的這一點點不痛不癢的譏諷,只是說:“所謂生意,就是各取所需。他們有需求,我有能力,那就支付給我報酬。對我來說,保護貴客是生意,買賣花茶是生意,或者,奪走誰的性命,那也是生意。”
“又在說那些嚇人的話了。”拉娜鄙夷地說,“人只有一條命,老是說這些討人厭的話,我可不喜歡你了。”
“原來你之前很喜歡我啊,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了。”周培毅不禁再次被拉娜的話語逗笑。
拉菲拉的調侃,可就讓他不那么容易笑起來了。
“又一位‘公主’呢,大人。”駝背上的婦人笑瞇瞇,輕聲說。
她又要用伊莎貝爾的名字鞭策周培毅了。畢竟那位前公主現議長,是真真正正的一往深情。而周培毅并不能給予回應。
“咳咳。”尷尬的周培毅輕聲咳嗽兩聲,連忙轉移話題,“看,我們現在已經能看到王城的城門了。”
拉娜馬上朝著他說的方向眺望,果然看到了遠處模糊的小小的隆起。
“真的誒!你眼睛真好,這么遠都能看清。”少女還是容易被新的發(fā)型吸引,興奮地跳了起來。
還好我看到了。周培毅慶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