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才很短暫的時間里,遲問水腦中的思緒卻仿佛過去了許久。
遲問水雙手撐著朱恒一身下的擔架車,眼睛死死的盯著面前這一層厚重的,死氣沉沉的,潔白的墻面。
他盯著這蒼白而刺目的墻壁,感到靈魂蒸騰著離開他的軀殼。
他飄蕩在絕望籠罩下的,彌漫著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似乎又一聲聲可怖的、壓抑的低吼在遲問水的耳邊炸響。
遲問水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橫沖直撞,四面八方的嘈雜的“自責”聲越來越響。他長這么大,這是第一次出現害怕的感覺。
他害怕的狂奔起來,直至他似乎撞破了什么東西...
當遲問水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便聽見了護士姐姐的低語。
那是勸他振奮的低語。
遲問水這才反應過來,他好像真的撞破了什么東西。
那個東西...是一個關于羽毛的夢。
遲問水見到朱恒一的靈魂如同羽毛般緩緩落下,經過他的面前,朱恒一笑著跟他說:“水子哥,別擔心,我長大了。”
“我能照顧我自己,也能照顧好家里。”
“你就放心去吧,記得多幫我殺幾只黑潮,還有...記得活著回來。”
朱恒一笑著,和羽毛一起落地。
沒有聲音,也沒有后續。
因為遲問水已經清醒了,此刻的遲問水用手感受著朱恒一的脈搏,他這才感受到生命。
淚水從遲問水的眼眶里滴落。
“包括...包括豬哼...”
遲問水低語,雙手緊緊握住朱恒一的小臂。
一個靈動的身形在這時落在了遲問水的面前,是剛才那個護士小姐姐,她好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她低著頭,細若蚊蠅的說:“你不要哭嘛...我只是想安慰你...”
后又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閉著眼睛抬頭挺胸,高聲說道:“要是我說錯了什么話,你揍我一頓總行了吧!”
遲問水怎么也沒有想到護士小姐姐會說出這種話,他破涕為笑,輕聲說:“我沒事,我還要謝謝你的安慰。”
護士小姐姐睜大眼睛,欣喜的看著遲問水,高興的叫道:“太好了!振作起來就好...啊啊啊啊!”
但轉而她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一臉焦急的說:“不好意思啊,我還有事呢!要先走了!拜拜!”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遲問水望著奔跑著的嬌小的背影,高聲問道:“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白落霞,落霞與孤鶩齊飛的落霞!”
......
白落霞的聲音在這凄冷死寂的長廊上久久回蕩著。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白落霞...好名字啊...”張志感慨著,望著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回過神來的遲問水。
還是忍不住的擔心問道:“水子...你沒事吧?”
遲問水好像真的緩過來了,笑了笑,輕松大的說:“我沒事。其實豬哼不能戰斗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意思是...?“張志眉頭一挑,似乎是明白了遲問水還未說完的話,他驚異的看了看遲問水。
“豬哼不能戰斗了,換種方式來說...就是基本上沒有危險了。”
遲問水伸了個懶腰,頓了頓,繼續說:“他可以像個普通人那樣好好的正常生活了...”
要知道,活下去,才是遲問水最開始,從一而終的目標。
現在,朱恒一似乎變相的實現了這個目標?
雖然...過程有些奇怪。
張志愣了愣,半開玩笑似地說道:“是啊,我現在倒還有些羨慕小豬了...這打生打死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可是張志真的羨慕么?
顯然不是。
這只是安慰他們兩人的一句玩笑話罷了。
“是啊...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遲問水也想了想,不禁有些感慨。
凄冷的風吹過走廊。
帶起兩人身上的雞皮疙瘩。
遲問水想了想,自顧自的繼續說:“我曾經聽過一句話,說的是...‘醫院的走廊比教堂聆聽了更多的祈禱,比哭墻見證了更多的絕望。’”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看向張志,問道:“怎么樣,這句話說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張志也笑了笑,靠著墻,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點上一根煙,說:“這里應該能抽煙吧...?
說出這句話的他立馬就后悔了,想要熄滅已經點上的煙,因為他看見了”禁止吸煙‘的警告標識。
但他又想了想,偷笑道:“算了,也沒人,抽就抽了...”
“你說的這話吧...挺有道理的...嗯...就是說不上來哪里聽起來有些奇怪。”張志想了想,深深吸了一口煙。
后又將煙呼出,頓時,這一小部分的醫院走廊,充斥著濃濃的煙草味。
遲問水伸手將面前張志吹出來的煙草煙霧揮了揮,他可不想吸二手煙。
他回答著張志的話:“是有些奇怪...如果說,把這句話這么改一下,可能會更好吧。”
遲問水想了想,頓了頓,繼續說:“醫院的走廊,不停的人生擦身而過,這是微妙的交點。”
沒給張志說話的機會,遲問水繼續說:“就像是豬哼,以后可以當一個普通人,再也不用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
“他的路...和我不一樣了啊...”
張志替遲問水點了根煙,遲問水接過,嫻熟的放入嘴中。
“以后啊,我在暗星里賺點錢,補貼家用,豬哼就在家里替我照顧好家人...對了,你欠我的那一億啥時候還...”
遲問水呼出一口氣,又想起了張志“購買”“銀影”的費用。
張志笑了笑,也并不是很在意,說:“有機會我讓家里人轉給小豬好了,不就一個億嘛,小事情。”
“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家啊...”張志還是有些感慨。
遲問水點了點頭,又想起了太叔洪達跟他講過的話,也想到了死去的寧九淵,自顧自回十九營的寧慶延。
他將吸了一半的煙頭熄滅,扔進垃圾桶。
張志見狀,怪叫道:“喂喂喂!這煙進口的好吧,很貴的,別這么浪費啊!”
遲問水笑道:“又不是我出的錢。”
“哈哈哈哈哈...”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不過張志,說真的...敢不敢跟我干大事。”遲問水笑完后,眼神堅毅而真摯的盯著張志,沉聲問道。
“干大事?我最喜歡干大事了!”
“不過我們是要干什么大事?”
遲問水在這一刻想到了太叔洪達對他說的,“要一群少年。只有少年,才能將這個世界搗的橫七豎八。”
他對張志說:“我們去把這個世界搗的橫七豎八,還要將黑潮全部殺完。”
張志沉默了幾秒。
兩三秒又或是三四秒。
遲問水也記不清了,他只聽見了張志說:“聽起來很有意思,當然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