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寧皺起兩道好看的遠山眉“我可求求你,別在說我是主子爺跟前的紅人了,這根本就是沒影的事。現在被你們傳的兩位格格都對我有偏見了。”
“嘿,誰敢在王府里瞎傳主子爺的事兒?都是大家看在眼里,心里明鏡兒似的。”張全友撓撓頭,這丫頭犯起二來可真是沒救,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主子爺待她與眾不同,唯獨她自己渾然不覺。他砸吧了下嘴道“你是覺得主子爺特地費心思護著你這事不算特殊?”
“這都是你自己的猜測。說不定他就是單純要罰我禁足練大字呢?”
“那成,今兒個我來給你好好掰扯掰扯。他老人家若是不對你特殊,特特地把你從灑掃上調過來奉茶做什么?這茶水上可不缺人啊,以前就是我的活。還有,前腳剛罰完你月錢,后腳就賞了你那么大一袋銀裸子,還不是怕你缺錢花么。在水榭出手救你那次我都不希達說了。”他瞅了眼正在愣神的景寧,“我說的在不在理,你自己琢磨吧。”
景寧心里有種莫名的感覺,對她這種獨自外出求學工作,習慣了獨擋一面的人來說,突然被人惦記著保護著就像漂泊的船有了可以依靠的港灣。這種莫名的感覺雖不強烈,但就跟小貓撓似的一直縈繞心頭揮之不去。在床上輾轉反側到了快四更天,景寧終于想明白了她這恐怕是心動了。弘巽這樣的天之驕子極品高富帥,放下身段來護著你為你著想,是個正常女人都會心動的吧。張全有說得也不無道理,相處下來弘巽除了嘴欠點,其余都還不錯,有時候她說了不符合這個朝代的話他不但不惱還會聽取一些她的觀點,雖然前前后后罰了她幾次工資但會在事后不著痕跡地賞她銀裸子,再就是在她差點被開水燙傷的時候出手相救。但那又如何,就算他心里頭有些喜歡她,大不了讓她做個侍妾。王府侍妾也就看著風光實則凄苦,看看后院里的兩位格格就知道,王爺興致來了尚且還能去瞧瞧她們,興致過了便任由她們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孤獨終老。即便是嫡福晉也得忍受與別的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這樣的婚姻制度實在是與她的三觀不合。
約莫過了一個多月圣駕終于回京,弘巽等隨扈的人也都跟著各自回府。王爺回府,前院頓時熱鬧起來,規整東西的規整東西,衣服鞋帽該洗的洗該收的收;匯報工作的匯報工作,長史曹掾管事太監輪番回稟事務;還有隨行北上的人和留守王府的人也得互相敘敘舊。等到萬事落定,夕陽正好透過書房的窗棱斜照進來。景寧捧著茶進去換下喝剩的半盞。
弘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目光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兩月不見沒什么大變化只是臉蛋略微圓潤了些不過比之前更養眼了,他正想與她說會子話,誰知對方來了一句“主子若沒旁的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自從景寧發現自己動心了以后,她就在刻意疏遠弘巽,她怕自己與他相處久了擋不住美色誘惑直接斷送了自己下半生的幸福。
弘巽顯然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這兩個月里沒有和她聊聊天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塊,他手指點點書桌,“先把東西擱下。我還有話問你。”
景寧依言放下托盤“主子請問。”
“這兩個月里有沒有認真練字?寫幾個來我瞧瞧。”弘巽說著從書桌上拿起本書來翻了翻,指著一處到“就寫這兩句吧。”是曹操的《短歌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可能是性格使然,景寧工作上的事情向來認真,一看老板要考察業務能力也不變扭了,提筆蘸墨趴桌上認認真真寫了兩句話。寫完才覺得這個兩句話另有所指似的。
這幾個字相較她之前的已經有了質的飛躍,可見她這兩個月里是認真練了的。做事刻苦愛鉆研也算她的優點之一吧,弘巽心想,就像她愛畫畫自己能琢磨出個新畫法,想要做賬房短短半個月里就能把算盤珠子打得像模像樣。
“還不賴,”弘巽道“握筆的時候手再放得高一些,像這樣。”他說著捏筆示范給她看“手腕子要穩,不然橫不像橫豎不像豎的。一看你就是手腕虛浮無力,回去自己吊塊石頭練練腕力。”
王爺親自教導那可是天大的面子,景寧不敢拿大福身稱謝“謝主子教導。”
弘巽心情很好,動身到炕桌上拿了個包袱給她“賞你的。我說過寫得好有賞。”
景寧接過包袱打開一看,是一張白狐皮和兩張紫貂皮。
“可惜只獵到一只白狐做不了圍脖,你拿去做個皮尉吧,這紫貂做個臥兔兒,天冷了正好用得上。”
景寧有些驚訝“主子,這是您自己獵的?”
“今年年陳好,獵到不少,這兩樣是給你的。”
原來是多出來的,景寧稍稍放心。雖說張全有整天變著法兒地告訴她睿親王對她有意思,但睿親王并沒明確表示過,面對她的時候面上也總是淡淡的。景寧開始懷疑弘巽壓根兒就對她沒意思,完全是張全有在那兒撒癔癥呢。
“謝主子恩典。”她捧著包袱行個蹲安,感覺與其在那邊瞎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搞好上下級關系來得實在“要不是主子您騎射本事好,那再多的獵物也不會自己跑到咱獵刀底下去不是?只可惜奴才沒福分不能親眼瞧見主子爺的颯爽英姿。”
“想去嗎?明年帶你一起去。”
這話景寧沒法接。親王隨扈是可以帶女眷但至少也得是個側福晉級別的,要是不帶家眷那隨行的奴才清一色的太監和戈舍哈。要帶景寧一起去除非她給福晉當婢女,或者她自己就是那個福晉……
弘巽話趕話到了嘴邊說完才發現不妥,他一個爺們兒上木蘭圍場帶個丫頭算怎么回事。他趕緊換了個話題“你兩個弟弟可有在念書?”
“在念。年年都封了束修上咱們旗瓜爾佳氏的族學里上學。”瓜爾佳是大族,族學里的學費并不低,本來家道艱難景太太想停了兩人的學但景寧覺得再窮不能窮教育,堅持送兩人去上學。
弘巽頗為驚訝“是內閣大學士阿林保他們家的族學?蘇完瓜爾佳氏算得上書香門第,跟著好好學說不定將來能有大出息。”想不到景寧情愿自己出來做學徒做婢女也要供兩個弟弟去上大家族的族學,這份胸襟和遠見不是誰都能有的。有時候真是看不透這丫頭,明明是一副二皮臉守財奴的嘴臉卻總能在大是大非面前擺正位置。
景寧該謙虛的地方還是要謙虛一下“主子太抬舉他倆了,不求他倆能有什么大出息只求將來辦差事的時候不給主子爺丟臉就行了。”見他心情好,又試探著問“主子您看奴才這禁足是不是……”
“禁足姑且免了吧。”
“謝主子爺開恩。”景寧笑嘻嘻地蹲個安。
“去吧,等等”弘巽指了指案幾上的兩碟糕點“賞你了。”
景寧捧著糕點高高興興地退了出去。賞她的是一碟栗子糕和一碟棗泥糕,每碟各六塊,除了栗子糕被吃掉一塊以外其余的都完好無損。王府的廚子手藝好,糕點做得香甜軟糯且不膩嘴,都是景寧愛吃的。出了正房去后邊的值房里待命,她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可不敢亂跑。
值房里,兩個小太監正跟張全有講一路上遇見的趣事。
“有一晚龍帳就駐扎在一個海子邊上,我兩跟著主子去海子邊溜他的玉爪海東青。我這么回頭一望,好家伙,行在的篝火一直延伸開去壓根就望不到頭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大陣仗。”
“可不是!旁的不說,單就圣駕進熱河城的時候,那禮炮放的,我隔大老遠都能被振聾了。”
張全有笑著埋汰他倆“出息!就一次秋狝把你倆興奮成這樣。到外面去可給我警醒著點,別丟了咱睿親王府的臉。”
“是是是,張哥你放心,規矩我倆都記在心里呢,一刻都不敢忘的。”
“在聊什么?”景寧捧著糕點進來“主子爺賞的,你們也來吃。”說話間一人遞了一塊糕給他們。
“喲,那可是主子賞您的,叫我們吃了可怎么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們這樣可就跟我生分了。快吃吧。”
他倆還算有眼力見,笑著收了糕點卻不著急吃,一個給景寧了杯沏茶,一個去尋了個坐墊鋪在凳子上。“寧子姐,您坐這兒,暖和。”
“行了,一邊吃你們的糕去。”張全有趕走兩個小太監回過頭來用眼神示意景寧擱桌上的包裹,問“這也是主子爺賞的?里頭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