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陰暗的牢房，燭火幽微，在墻面上搖曳出深淺暗淡的光影。

　　董升被捆在刑柱上，耷拉著腦袋，身上不少血痕，還有一股新鮮又刺鼻的腥臭味，都是上刑的留下的。

　　人能讓大家小姐為他放棄一切，確實(shí)長得清秀，這么看起來確實(shí)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

　　齊鈺也不看他，反而是拿起一旁的鐵烙在火里烤了烤，又放在水里，只聽刺啦一聲，冒出一陣青煙。

　　董升看著他手里的刑具，嗤笑了一聲，嘶啞著聲音問：“呵！原來被外面?zhèn)鞯財(cái)喟溉缟竦拇笕艘彩且眠@種不入流的手段？”

　　“不必激我，在我看來手段不論高下，有用就行。我呢，能猜得出來你的事情，不然你以為你為何會在這里？”

　　“那大人都知道了，過來又是因?yàn)槭裁矗肯嘈乓源笕说男臋C(jī)與手段哪里是做不到的？何須問我呢？”

　　齊鈺皺了皺眉：“確實(shí)是有些問題我不知道，比如你是為誰辦事？”

　　董升本還想著譏諷幾句，卻聽得齊鈺問他這個話，呼吸一滯，隨后意識到不妥，放松面部表情。

　　“大人說笑了，我這樣的人哪里會跟什么貴人有牽扯？”

　　齊鈺將鐵烙放在一旁，正視著他：“是武王殿下吧？我派人捉拿你之后，在你的住處搜出了御賜的西湖龍井。不過因?yàn)榻鼇淼挠晁回S，產(chǎn)量不多，所以這茶除了陛下最多外，也就是最受皇帝寵愛的武王殿下每年都有賞賜。”

　　董升還在嘴硬：“什么御賜的茶？可別是大人瞎編亂造的！”

　　齊鈺反問：“你覺得我是在試探你？”

　　董升心下有些慌張，面上也開始不自然了。

　　齊鈺輕笑：“別緊張，我就是在試探你。因?yàn)閹慊貋砗螅簿臀渫醯钕碌姆磻?yīng)最可疑了。你是他的什么？幕僚？不太像，應(yīng)該是他暗地里的錢袋子，你說是吧？”

　　董升知道自己不是齊鈺的對手，也不做反抗了，就只能沉默。

　　“倒是個忠心的，不過你的隱瞞也沒有什么效果呢。”

　　齊鈺也通過他的細(xì)微表情驗(yàn)證自己的猜測。

　　齊鈺抬手招來人，讓他們好好伺候這書生。

　　“雖然你忠誠，但是并不代表我會因此放過你。可能你還不知道，你的同伙做了一些事情惹怒了我。我是想要你指出來幕后之人的，可是你肯定是不會的，所以你可能要吃點(diǎn)苦頭了。”

　　那燭火招搖，如同鬼影。不遠(yuǎn)處，董升痛苦的呻吟和嚎叫聲伴隨著血腥味漂浮過來。

　　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無辜之人？被這個書生禍害的孩子不知凡幾，他們所遭受的痛苦怕也還不如現(xiàn)在董升遭受的千分之一！

　　林尋昭因著顏父的事情擔(dān)心他，想著前來安慰一下，被人帶到了內(nèi)部，聽見了哀嚎之聲。

　　到底還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公子，哪里見過這番場景？他心下便有些不適。

　　等了一會兒，他看到有人踏過幽森的獄廊，緩步而來。

　　門口的守衛(wèi)彎腰恭敬行禮：“大人。”

　　只見那淡青色的身影，素手負(fù)在身后，玉冠束發(fā)。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那的姿態(tài)與氣度，不像是在刑獄，合該在風(fēng)雅之地與眾人宴飲達(dá)旦。

　　齊鈺被通知說有人要見他，看見了來人問道：“你怎么來這里了？”

　　“伯父的事情我知道了，我有點(diǎn)擔(dān)心你，知道你要來當(dāng)值，過來瞧瞧你怎么了。你可還好？”

　　“不用擔(dān)心我，我能接受的。”

　　林尋昭知道他向來也是心理強(qiáng)大的人，就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好。”

　　……

　　三日之后，齊鈺在書房看卷宗。

　　倏爾，他放下了書卷，抬眸望向窗柩。

　　隨即，那處細(xì)微的輕響。

　　有人開窗而入。

　　他沒有半點(diǎn)驚慌，淡淡收回視線

　　齊鈺擱下手里的書，卻無招待之意。

　　“來了啊。”

　　男子嗓音冷清至極，同他平日給人溫潤如玉的印象又有些不同。京城內(nèi)的大家小姐可是有不少都心悅于他。

　　草包公子趙寒星如約而制。

　　“顏少卿，那日多有得罪！”

　　齊鈺擺手示意他不要廢話：“無事，你有什么話便說吧。”

　　趙寒星并沒有直接告訴他，反而是提了個要求。

　　“那我把答案告訴顏少卿，少卿可要幫我一個忙！”

　　齊鈺沒有看他，低頭翻著書頁：“我？你怎么會這么確定我會幫你？或者我能幫你嗎？”

　　見齊鈺沒有請他坐下的意思，趙寒星也個臉皮厚的，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直接找了個位置坐下，還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這件事情自然是非少卿不可了！”

　　“一個能在鎮(zhèn)國公眼皮子底下裝了這么久的草包的人，現(xiàn)在還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一的人，還需要我？”

　　“早有耳聞顏少卿的這雙眼厲害，如今看來果然是什么都逃不過少卿大人這雙眼。不錯，我是太子殿下的人。”

　　齊鈺翻完了最后一頁，抬頭看向他：“既然如此，我也猜得到你要告訴我的答案，你覺得，我有必要答應(yīng)你嗎？”

　　“大人果然厲害，我說的這件事這自然是會幫助報仇的。正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大人不想報復(fù)他嗎？”

　　“好，我答應(yīng)你。”

　　這日之后，京城的某戶人家里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骨。

　　根據(jù)小骨盆的形狀，骨骼表面會粗糙程度，仵作確定這尸骨的主人是位男子。

　　此事先是交于刑部，這院子住著夫妻二人，還有一妾及一群奴仆。他們將這處院落的主人調(diào)查了一番，懷疑普普通通的主人家殺仆案件。畢竟當(dāng)朝律法規(guī)定，仆人不能無緣無故被殺，否則會罰金以示懲戒。

　　發(fā)現(xiàn)他們是三年前搬過來的，與尸骨風(fēng)化的時間不符。

　　而這房子上一任主人是前兩屆的狀元郎，當(dāng)今的駙馬。事情涉及到的身份高了些，刑部便將事件上報給皇帝。

　　皇帝不以為意。

　　剛好這幾日因著齊鈺喪父，他十分關(guān)心這位處處符合他心意的臣子，想著給他找點(diǎn)事情做也好過思念亡父，就將這案子交給了齊鈺輔助刑部辦理。

　　齊鈺領(lǐng)旨，多問了一句：“萬一此事牽扯到的人過多，臣可否要做些什么？”

　　“朕放心你，你看著辦就好。”

　　“是。”

　　皇帝寵信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齊鈺知分寸懂進(jìn)退，但在某些事情上又知世故而不世故。

　　聽說上面派了最近風(fēng)頭無量的大理寺卿來協(xié)助查案，他們也都很是好奇則是那樣的人物到底是何等的三頭六臂。

　　刑部尚書曾經(jīng)有與齊鈺之前因?yàn)榘讣羞^一番交集，侍郎心里摸不準(zhǔn)，向他詢問齊鈺的情況：“李兄，你與這少卿可是有幾分熟悉？”

　　刑部尚書回答：“熟悉倒也談不上，不過這人絕不難相處，可以稱得上是謙謙公子，頗有君子之風(fēng)，不愧是顏先生的兒子。”

　　“我與他相處的那幾日，有人不服他斷的案子，出言譏諷，但就算如此，他從未動怒翻臉，平平靜靜的靠著自己的觀察，將此人說了個底掉，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侍郎聽后感慨：“顏先生自然是我等萬不能及的。”

　　這之后幾日，刑部侍郎在一旁看著齊鈺不間斷的處理，明明在忙碌不斷，卻有一種行云流水的隨性，好像一切難題到了他手中都會迎刃而解，于是也就放手，把事情交給齊鈺。

　　不得不說這當(dāng)甩手掌柜的感覺就是不錯，要是這人真的是他們刑部的人就好了。

　　案件也推進(jìn)地十分順利，只是這越查便越是讓人心驚。

　　起初還只是查到了駙馬是宅邸的原主人。可是在戶籍登記之時卻發(fā)現(xiàn)駙馬身份有些問題。

　　當(dāng)初為府衙登記的小吏說當(dāng)時是兩位書生前來，甚至于二人因?yàn)槊忠荒Ｒ粯佣屝±粲洃洩q新。畢竟這樣的事還是十分少見的。

　　這日，齊鈺拿著些東西前來找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和侍郎今日恰好同在，見他來了便招呼他坐下一起探討案情。

　　尚書問他：“初白今日前來，可是案情有了進(jìn)展？”

　　齊鈺頷首：“正是，前幾天，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駙馬與另一人名字一樣，二人是一同住進(jìn)了那所院落。”

　　“之后我便命人拿到了城門口的登記資料，根據(jù)年限和時間推算出了二人入城的記錄。確實(shí)是同一戶籍所在地，也是同一名字。”

　　二人都停下了動作，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異之色。

　　那這死者的身份就顯而易見了。

　　這個念頭一在二人的腦海中浮現(xiàn)，就再也無法揮去。

　　此案未免牽扯太深了！

　　尚書臉上笑容有些凝重：“那初白手里拿的這是？”

　　齊鈺將手里的紙張遞給他：“這便是二位學(xué)子之前的答卷，大人請過目。”

　　刑部尚書表面上看著鎮(zhèn)定自若，內(nèi)心卻近乎誠惶誠恐地接過了兩份答卷，一旦猜測成立，那么不僅是當(dāng)年的考官和當(dāng)事人駙馬要被問責(zé)，他們這些人也有監(jiān)察不力的過錯。

　　尚書掃了一眼紙張上的字跡，手指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