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太陰祭陵
此人正是菩使大人。
菩使攥緊了布巾,朝著那干瘦男子直接了當(dāng)(dāng)?shù)潰骸芭R川事敗,送我去見主人,我有要事稟報(bào)。”
“今夜?”那男子蹙眉問著,似不贊同。
“現(xiàn)(xiàn)在!”菩使壓低了聲量,語氣又急了幾分。
“此事怕是不好行事……”那男子略有為難。
“大圊各個(gè)關(guān)(guān)口現(xiàn)(xiàn)已戒嚴(yán)(yán),蕭門關(guān)(guān)一帶兵府盡在通緝我,我能活著找到你已然不易,不論如何,今夜必須送我走。”
“你先莫急……”
干瘦男子話還未盡,便被一聲轟響打斷,二人俱駭,抬眸一看,只見一行兵衛(wèi)(wèi)打扮的威肅男子破門而入。
“拿下!”副守立于門前,冷眼掃過二人揚(yáng)手下令。
蕭門關(guān)(guān)守城正堂議事廳。
月白風(fēng)(fēng)清,蟲鳥夢(mèng)囈。
亦維凡負(fù)手立于窗前,清輝流淌,將他的眉眼浸染成清泠霜色,一雙似盛寒潭秋水的鳳目遙望著半輪皎月,薄唇輕抿,靜的仿佛連睫羽都不曾一顫。
“啟稟將軍,末將幸不辱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罷,都護(hù)立于門前抱拳回稟。
“那菩使去見了何人?”亦維凡轉(zhuǎn)(zhuǎn)過身來問。
“末將等人跟著那個(gè)和尚進(jìn)了一處荒廢的酒肆,從酒肆的后院里尋得一口枯井,從井里進(jìn)去是間暗室,和尚和一名干瘦男子盡在室內(nèi)(nèi),聽那名男子口音像是虢國人,至于是誰還需細(xì)審。”都護(hù)詳細(xì)作答:“對(duì)了。”
都護(hù)從懷里摸出來一捆絨布卷雙手奉于亦維凡:“將軍,末將將暗室細(xì)查一遍,翻出來幾封書信和這捆布卷。”
亦維凡接過布卷慢慢展開,絨布內(nèi)(nèi)縫著泛黃的羊皮紙,而羊皮紙上刻有細(xì)密蜿蜒的痕跡與墨跡標(biāo)(biāo)注。
竟是張輿圖。
亦維凡垂眸細(xì)看這張輿圖,臉色漸凝,這圖中所繪之地,他似乎在哪里見過。
亦維凡眸中精光暗閃,心下一動(dòng),他想起來了。
在李季的暗室里——那幅四國疆域輿圖!
亦維凡修長的指骨順著山脈走勢(shì)輕繪,闔眸細(xì)思,鴉睫微顫。
這圖中所繪之地是……
亦維凡倏地睜開鳳眸,滿面端色。
定西西淵太陰山!
晨霧未散,翠嶺潮濛,初陽欲升,天際泛起朦朧的魚肚白。
郢城城守府。
撤去早膳,隨侍端了雕漆茶盤進(jìn)堂伺候,剛?cè)氳畋憧匆娦醯釹掄詼涕繳锨プ種鈸沃ɡ駢綆祝皇種ь~,正在淺寐。
繞是隨侍腳步再輕,足下也發(fā)(fā)出了窸窣響動(dòng)。
軻淅眼睫一動(dòng),似有幾分恍忽,倒也不是往日那般冷峻警敏,軻淅掃他一眼慢慢直起身。
隨侍心下一跳,唯恐宣王怪罪,忙垂首囁嚅道:“奴才愚笨,驚擾殿下安眠。”
軻淅擺手示意無妨,隨侍這才心安,又將一只白釉茶盅遞上。
軻淅輕嘬一口,只覺自舌尖彌漫起一股醇厚的清香,略有淺澀,后有回甘,軻淅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呈滿意。
果然是好茶,對(duì)得起它“紅瓊公子”的美名。倒是不枉自己這些時(shí)日在太陰淵中苦尋。
老二定喜這茶。
“稟殿下,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求見。”侍立門前的兵衛(wèi)(wèi)進(jìn)堂跪地稟報(bào)。
“請(qǐng)見。”軻淅話落,便將白釉茶盅擱回茶盤。
隨侍收拾好茶幾,端著茶盤繞著屏柱欠身離堂。
“參見殿下。”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依例斂身抱拳行禮。
“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何事?”軻淅吃了兩口熱茶,只覺得堂內(nèi)(nèi)沉悶燥熱,便從榻上起身,踱步至殿中。
“啟稟殿下,依殿下所言,現(xiàn)(xiàn)已將淵中佛龕背后的洞穴破開,只是這些通道四通八達(dá)卻又只在山壁外延建筑,末將恐引起巖坍,不敢破山,實(shí)在尋不到入山通道。”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神色倉皇,擰著眉稟報(bào)。
自月前營中在太陰山西境淵內(nèi)(nèi)的峭壁上發(fā)(fā)現(xiàn)(xiàn)佛龕,營中便一直著手調(diào)(diào)查,偶間發(fā)(fā)覺懸吊著佛龕的巖壁后另有洞天,便分派人手一邊修棧道,一邊尋入口。
太陰山蒼巒拔地,萬仞擎霄,淵谷幽溟深邃,霧靄翻涌。地勢(shì)險(xiǎn)要,危機(jī)四伏,若要強(qiáng)辟出口,屬實(shí)不易。
“罷了,將探路小軍撤回,只余部分精兵續(xù)(xù)探,余下的并入工繕隊(duì),先將天梯棧道修完再言其他。”軻淅微微一嘆。
“末將遵令。”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正欲出門,卻見有侍從來報(bào)有北境蕭門關(guān)(guān)馳報(bào)奉上。
蕭門關(guān)(guān)?
軻淅心生慎重,命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稍待,又即刻將那驛卒喚進(jìn)。
只見驛卒捧著一捆絨布卷并一封信箋入殿,軻淅先展開信箋細(xì)閱,信上是亦維凡將捉拿臨川菩使及發(fā)(fā)覺虢國關(guān)(guān)口暗室一事極盡詳述,另將其疑虢國在大圊設(shè)(shè)有耳目一事告知。
軻淅看罷信箋,心下愈慎,臨川、定西西淵太陰山、北境蕭門關(guān)(guān),事有萬端,好似一張細(xì)細(xì)密密的網(wǎng)(wǎng),這背后究竟有何陰謀?是何人在作怪?
軻淅在沉思之間又展開那張絨布羊皮紙,在看到圖紙上內(nèi)(nèi)容的那刻,軻淅眼眸倏而閃過一絲厲光。
蕭門關(guān)(guān)外圊國交境的暗室里竟有太陰山西淵的輿圖!
而這輿圖……
軻淅舉著輿圖往窗口處走,迎著初陽清輝詳細(xì)閱看,面目嚴(yán)(yán)肅,靜默不語。
良久,軻淅緩緩疊起羊皮輿圖,眸色儼然,似笑非笑朝著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下令道:“傳令下去,召集精兵,即刻整肅行裝,咱們?nèi)肷劍 ?p> 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眼神一轉(zhuǎn)(zhuǎn),盯著那張羊皮輿圖探詢道:“莫非殿下已然找到入山通道?”
軻淅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羊皮輿圖,下頜微揚(yáng),唇峰的棱角勾起一抹冷硬卻莫測的弧度:“那是自然。”
“難道這紙上繪輿圖?”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恍然大悟。
軻淅將手中羊皮輿圖遞給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看罷面露霎時(shí)喜色。
軻淅斂眉輕笑:“這明威將軍可給咱們送來了個(gè)好東西。”
定西西淵太陰山。
軻淅同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一行攜數(shù)(shù)百精兵,簡裝快行,不出一個(gè)時(shí)辰便趕往西淵,入淵后眾人騎馬登壁而行,越靠壁間懸吊著的佛龕也就越多。
陽光刺目,金線萬條,腳下萬丈,若眼前恍惚,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粹骨。
眾人順著羊皮輿圖所示,在一處天塹密道內(nèi)(nèi)尋得一條窄道,路呈斜直,不見光亮,狹厄深窄之地曲折難行,眾人一時(shí)皆生退意。
“殿下,此地危甚,不若先譴精兵探路……”燕統(tǒng)(tǒng)領(lǐng)(lǐng)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建言道。
若是宣王殿下在此地出了什么事,那他就算是有十條命也不夠交代的!
“無妨。”軻淅蹙眉搖了搖頭,暫作歇腳,便又?jǐn)y圖尋路。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見一洞穴隱于枝蔓樹叢之中。精兵抽刀斬去枝蔓,拿刀鞘掘開洞口,眾人隨之進(jìn)入,其內(nèi)(nèi)道路迂回,漆黑一片,下階上梯,越走越覺悶熱窒息,眾人心生疑惑,皆怕是走錯(cuò)了路,可又不敢多言。
走了很久方覺豁然開朗,再往前行,道路已盡,只見眼前赫然出現(xiàn)(xiàn)一道石門。
眾人合力將其推開,石門大開,只見門后又是一條無休無止的幽暗洞道,眾人只得續(xù)(xù)行。
行至不久,便又見一道門洞,此洞未設(shè)(shè)攔門,只有兩個(gè)碩大的圓形孔洞,門洞兩側(cè)(cè)四壁上皆刻有壁畫符文,盡是青眼羅漢菩薩,與各色梵文。
洞門頂上又鐫有幾個(gè)大字,軻淅抬頭細(xì)細(xì)辨認(rèn)。
坐御紅蓮,創(chuàng)(chuàng)天滅世,神力無邊。
軻淅微嗤,這是什么邪物?口氣倒不小。
眾人沿著洞道繼續(xù)(xù)深入,走至盡頭,未見有路,四下只剩陰寒的石壁與一座石雕瑞獸石樁。
“這……這要往哪里走?”岳副拄著石壁將將喘過口氣。
眾人緊盯著軻淅,軻淅將羊皮輿圖收起,皺眉打量著面前的石雕瑞獸石柱。
輿圖標(biāo)(biāo)注之處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就是這里,可門在哪里呢?
軻淅面無異色,緩步到了石雕瑞獸柱前,上下打量摩挲一番后,最后停在中間一個(gè)滿刻紋飾的圓凹之上:難不成這是什么機(jī)關(guān)(guān)?
軻淅伸手探入圓凹之內(nèi)(nèi),稍稍用力,將凹口按下,勾住柱沿一側(cè)(cè),再一用力,見石柱并無反應(yīng)(yīng)。
不對(duì)。
軻淅復(fù)(fù)又掐住凹槽向右一轉(zhuǎn)(zhuǎn),只聽得“轟隆隆”一陣鳴動(dòng),一堵偌大的石墻緩緩移動(dòng)開來,激起一陣塵土。
眾人向后退了幾步,只見石墻隱去,洞穴方露,竟是一座天然的巨窟,眾兵燃起火把,只見周圍石壁上刻滿了經(jīng)(jīng)文,目光流轉(zhuǎn)(zhuǎn)之,石壁之間隱隱有佛頭顯現(xiàn)(xiàn)。
再入,只見一石造殿堂顯于窟內(nèi)(nèi),間有廟宇石碑,期間奉有一尊丈高闔眼菩薩,頭戴高冠,冠分五葉,面部圓潤飽滿,雙耳垂肩,手中拇指捏住中指關(guān)(guān)節(jié)(jié),兩手微曲,手臂回旋,一手置于腹前,一外翻朝天,面色神圣詭秘,結(jié)(jié)跏趺坐于蓮花座上。
眾人一時(shí)不敢前行,只見這菩薩的供臺(tái)之下,跪坐有無數(shù)(shù)泥塑信徒,其手勢(shì)仿做菩薩,闔目捏訣,惟妙惟肖。
軻淅繞過信徒,走近供臺(tái),只見供臺(tái)之上盛有各式祭品香爐,另有一封黃絹布匹,上銹祥文龍蟒,似一道圣旨。
軻淅抬袖拂去落灰,拿起絹布閱看,是一封國書,上述承天命,傳正統(tǒng)(tǒng),延國祚,兼天下等等。
軻淅冷眼看著左下朱紅的國印——虢國。
軻淅面露危光,先前他還以為是北蠻以這菩薩暗中搞鬼,不料卻是虢國暗度陳倉,將國書奉于蓮殊菩薩座下,以求國祚永存,何其愚昧!
亂我臨川,窺我社稷,軻淅將那封國書擲在地上,國祚永存?軻淅勾唇冷笑。
這般費(fèi)力地茍且偷生,那本王便允你虢國再多存世三年。
精兵清正在清點(diǎn)信徒人數(shù)(shù),走至一座石像前,忽覺疑惑:咦?怎得這座石像手指捏的這般長?好似足比別人多出一個(gè)關(guān)(guān)節(jié)(jié)!
“發(fā)(fā)什么愣!清點(diǎn)完了嗎?”岳副將上前斥道。
“回將軍,清點(diǎn)完了,共有三百三十四座石像。”
岳副將正欲開口,卻聽到遠(yuǎn)處傳來一聲驚呼:“天吶!”
眾人慌忙趕去,一名精兵滿目驚駭?shù)刂鋼蛔撲櫚氖瘢瑥埧誚Y(jié)舌,渾身顫抖。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破損的石像中,竟是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