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大早便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路上車流量都不是很大,但短短的四十分鐘,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楚湘和楚立廉坐在出租車后排車座上,父親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閉目養神,時不時地睜開眼睛瞥一眼女兒的狀態,這幾天楚湘照常上班,下了班有空就去陪護吳靖易的母親,一滴眼淚沒有掉過,楚立廉和妻子很擔心女兒。
有時候遇到事情,比起撒潑打滾和大哭一場相比,更讓人心疼的是和沒事人一樣,不是真的不難過,就是難過到極致,心理和大腦啟動了防御機制,將情緒壓制了下去,最后早晚會有崩盤的一天。
楚湘就那樣靠在座位上,將身體重心全部放在座椅上,側躺著頭,一個姿勢從出租車后排延續到了飛機上。
隨著飛機的起飛,車窗外向下流淌的一串串雨珠,角度慢慢傾斜,直到雨珠的降落的速度再也跟不上飛機的速度,窗外的景色也漸漸清晰。
接下來的將近15分鐘的時間里,機窗外都被一層白色云霧籠罩著,就像此刻楚湘此刻的迷茫不知所措一般。
她明明之前還在和吳靖易通過視頻電話,還在商量著結婚旅行去哪里,新家怎么裝修……他們的美好生活才剛剛有了盼頭。
思緒就像一團打了結的毛線,越想整理清楚越是亂糟糟。
就在楚湘陷進一片灰色的迷霧中時,飛機穿破云層,棉花糖一般的白云之上,竟然是一塵不染的蔚藍。
楚立廉也被窗外的景色震撼到了,大自然總能教會人類很多東西,他看了看女兒,女兒似乎感應到了父親的關切,也不自覺轉過頭,看了一眼一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旁的父親。
楚湘將頭靠在了父親寬厚的肩膀上,父親緊緊地握住了女兒的手,雖無只言片語,一路上無聲的陪伴卻給了楚湘莫大的勇氣,父母的愛會是她永遠的退路。
抵達XJ喀什國際機場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傍晚8點,飛機外面還是一片明亮,雖然比不上XZLS這座“日照城”的光照時長,卻也足夠驚艷了楚湘。
原來小易哥哥就是在這樣美麗的地方長眠了!
楚湘父女兩個穿過廊橋,拿了行李,剛出來便看到了身穿軍裝的李子睿,綠色的軍裝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他身旁還跟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戰士。
“楚湘!”
李子??匆姵嫻臅r候,擔心她走錯路,雙手高舉過頭頂,呼喊著她的名字,卻在她和自己四目相對的時候,像是犯了錯的孩子,高舉的雙手瞬間失去了力量,緩緩落了下來。她望向自己的眼眸中,那一抹從未見過的黯淡,仿佛一道閃電擊中了他原本就七零八落的心。
短短幾個月,他眼中那個明媚、眼底有光的女孩兒,此刻卻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眼底再也尋不見那抹讓他和吳靖易共同為之傾慕的光亮。
那一刻,李子睿的心底升起無限的自責與愧疚,他寧愿犧牲的是他自己。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遺憾是常態。
楚湘父女兩個朝著李子睿的方向走來,李子睿就那樣看著楚湘一步步,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在來之前,曾經想了無數個開場白,希望用盡可能得體的語言,將師父的犧牲對楚湘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可是當她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一切語言卻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見李子睿一言不發,他身旁一直站著的戰士向楚湘父女兩個敬了禮,主動打破了這凝重的氣氛。
“您好!我是吳靖易隊伍里的韓趙宇,和李隊長共同負責前來接待您二位去招待所安置,以及后續吳靖易戰士的遺體認領工作。”
韓趙宇主動上前,接過了楚湘手中的行李,這個過程中,楚湘就那樣注視著李子睿,眼眶中的淚水轉了又轉,始終倔強地不肯落下一滴。
“湘湘,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師父……”
聽著吳靖易的道歉,楚湘的下巴和唇角微顫,一直隱忍的眼淚不爭氣地串成一條線,順著右側臉頰落了下來。
楚湘也清楚,意外誰也沒辦法預測,但是她心底就是有氣,不知道該怪誰,心底無處發泄的怨氣越積越多。
身邊不停穿梭的游客,熙熙攘攘地場景,沒有人能預想到他們心底的悲涼和難過,那是她許下一生一世承諾的人,也是他人生路上難得的“伯樂”,更是他視為己出的孩子。
“這是意外,我也是當過兵的,能理解,別把責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要向前看!”
楚立廉出口安慰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盡管他只是聽過女兒說過幾次李子睿,看到他此刻的樣子,也只能是作為過來人和長輩的身份寬慰幾句.
死亡和面對死亡這件事,永遠是難解的課題,盡管他當過兵,從醫數年,也見過生離死別,卻也一時半會兒難以釋懷,何況是他們年輕人,時間會化為痛苦的解藥。
“走吧!我要先去見他!”
楚湘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深吸了一口氣,此刻的她,只想盡快見到吳靖易。
“這會兒天色有點兒晚了,要不要先去賓館休息下,明天一早我們來接您?”
帶著楚湘父女兩個到了停車場,上了吉普車,韓趙宇坐上駕駛位,轉過頭問了楚湘一眼。
“麻煩先帶我們去吧!”楚湘的語氣十分堅定,韓趙宇便也不再追問,驅車駛離了停車場。
機場距離存放吳靖易遺體的殯儀館大約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隨著吉普車漸漸遠離機場,車窗外的天空也漸漸暗淡下來,仿佛楚湘和李子睿的心情一般,離吳靖易越近,越是沉重。
“楚叔叔,您年輕的時候是在哪里當兵的?。俊?p> 韓趙宇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后視鏡,看著后面楚湘父女兩個和身旁副駕駛上的李子睿,于是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