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會兒是在XZ，服役了三年，和小易的父親是同時期的戰友，小易的性格和他父親截然相反，他爸年輕的時候桀驁不馴，卻沒想到當了兵像是換了一個人，屢立戰功。

　　小易的性格更像他母親，沉穩嚴謹，他們父子兩個都是真正的英雄。”

　　楚立廉就這樣平靜第訴說著自己和吳靖易父親吳剛當兵那會兒的經歷，雖然只有韓趙宇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卻也緩和了不少沉重的氣氛。

　　到達殯儀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外面的溫度驟降，車門一開，楚湘被刺骨的風吹得打了個冷顫。

　　殯儀館的門關得嚴嚴實實，里面的值班工作人員老劉正跟隊友忘我地打著手游，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正在和敵人激烈團戰，嘴里不悅地罵了一聲，卻還是放下了手機，拿起掛在椅子上的軍大衣披上，起身開了門。

　　韓趙宇去敲門的功夫，李子睿徑直走到后備箱，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外套，遞給了楚立廉一件，“楚叔叔，先穿上吧，天冷，別著涼。”

　　接著拿出另一件軍大衣，徑直走到了楚湘身旁，將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楚湘看了李子睿一眼，不知道是一直未進食的緣故，還是天氣冷的緣故，楚湘的嘴唇和臉色都有些發白。

　　“謝謝！”楚湘伸出雙手，交叉在胸前，扯了下有些厚重的大衣，身體稍稍暖和了一些。

　　“誰呀！”

　　殯儀館的門縫透出來的一條亮光，隨著門里面人的開啟，漸漸開闊，不修邊幅的老劉見門口有兩個穿軍裝的，態度便緩和了一些。“長官，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了，我們帶家屬來認領吳靖易戰士的遺體，辛苦帶下路！”

　　韓趙宇跟開門的老伯解釋著緣由，老劉也收起了發牢騷的表情，將披在身上的軍大衣穿好，裹緊，便請他們一行人進到了里面。

　　“跟我來吧！”

　　老劉帶著他們穿過了一間間停尸房，走廊的燈很亮，沒有想象的那么恐怖，這里面存放的都是一具具等待家屬認領后準備火化的尸體。

　　終于走到里面拐角處一間，老劉停了下來，拿出鑰匙打開了門，朝著吳靖易遺體存放的冷藏柜，位置他記得很清楚，當時送來的時候，就是老劉登記入殮的。

　　老劉走到冷藏柜前，手放在冷藏柜的把手上，卻停住了動作，轉身看了一眼楚湘父女兩個，眼神冷冰冰的，帶著些麻木，細微之處，楚湘還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一抹善意。

　　“確定現在就要看嗎？”

　　老劉在這家殯儀館工作了快20年，已經見慣了家屬生離死別的場景，有痛哭到躺在地上起不來的，也有面無表情的，盡管對生死早已麻木不仁，但他還是每次都會忍不住詢問家屬，是否做好了心理準備。

　　楚湘看著老劉，雙唇緊閉，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堅定地點了下頭。

　　就在老劉拉動冷藏柜的那一刻，楚立廉走上前，左手握著女兒冰冷的手，右手繞過女兒的后背，緊緊地握住女兒的胳膊，看著女兒幾乎沒有血色的臉，他擔心看到遺體的那刻，孩子會承受不住。

　　冷藏柜完完全全拉出來的那刻，楚湘在父親的攙扶下，慢慢向吳靖易遺體靠近，短短幾步，雙腿卻像是灌滿了鉛，走了好久。

　　想見他，可是又怕見到他，一旦親眼見到，便等同于親眼見證了吳靖易已經去世的事實，也意味著楚湘在心里永遠地失去了他。

　　“湘湘，要不爸爸過去看吧，你別去了。”盡管楚立廉已經盡力攙扶著女兒纖瘦的身形，但還是能夠明顯感受到女兒止不住顫抖的身體，作為父親，怎么能不心疼。

　　楚湘的眼睛一直盯著冷藏柜，仿佛沒有聽到父親的話一般，盡管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還是深呼吸一口氣，勇敢地走到了吳靖易的遺體面前，為了她自己，也為了曉梅阿姨。

　　盡管吳靖易的遺體已經修容過了，親眼看到的那一刻，楚湘的身體還是向后傾斜、瞬間癱軟，楚立廉和李子睿都站在她的身后，第一時間伸出手攙扶住了她，這才沒有倒下去。

　　冷藏柜的溫度比房間的溫度更低，看著身體蒼白的吳靖易，她一只手撐在柜子邊沿支撐著身體，一只手顫抖地撫摸上吳靖易沒有血色的臉。

　　楚湘緊咬著一側嘴唇，盯著吳靖易的遺體看了很久，始終未發一言。

　　“小易哥哥，我來帶你回家了！你肯定也想我和媽媽了吧！”

　　楚湘的語氣平緩卻充斥著憂傷，右手輕輕劃過他靠近太陽穴的彈孔傷痕，就連一向在醫院也見過生離死別的楚立廉，也禁不住淚流滿面。

　　站在父女倆身后的韓趙宇也不作聲響地用袖子將臉上的淚痕抹去，吳靖易就那樣站在楚湘身后，雙眼直直地看著師父的遺體，他不是哭不出來，是覺得自己沒資格哭，他作為師父的狙擊副手，要是能早點發現對方有狙擊手，或許就能免去這個悲劇，師父就還能好好地站在他身邊，他多想躺在那里的是他，他不知的是，自己已經患上了“幸存者內疚綜合征”。

　　“謝謝，明天請安排火化吧，辛苦了！”楚湘端詳了很久，才不舍地將手拿開，最后看了吳靖易一眼，便轉身跟老劉說道。

　　老劉拿出認領書，將筆遞給楚湘，又用手指了下簽字的位置，楚湘用力地握緊簽字筆，右手手指因為寒冷幾乎失去了知覺，雖然字寫得歪歪扭扭，卻還是盡量寫好每一個筆畫。

　　簽好字，將筆遞給老劉，楚湘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停尸房，看著走廊上的燈光，好像比來的時候更刺眼了些，她只感覺身體仿佛被掏空一般，好累好累，她就想睡一覺，或許夢里能再和小易哥哥再次相見，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再見到小易哥哥的時候，永遠不要醒來。

　　“湘湘！湘湘！”

　　楚立廉抱著暈倒的女兒，摸了下她的脈搏，雖然有些微弱，但好在規律，多年的醫生經驗讓他察覺女兒是低血糖，于是便向老劉要了些糖分較高的飲料，向楚湘灌了一些，可是楚湘卻一點也沒咽下去。

　　無奈之下，李子睿將楚湘抱上了車，韓趙宇開車朝著最近的醫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