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龔志軍的妹妹打來的,啜泣著說:“妹子,我哥進重癥室了,靠呼吸機維持了,就等家人來齊后,送我哥走……”
龐倫娜心里一陣難過,酸楚地說:“姐呀,別難過了,天老爺太不公平啊,有個思想準備吧……”
“我哥的日記給你留著呢,有空過來拿吧……”
“不用了,不想看了……”龐倫娜說。
“不想看了?為啥呀?”
“我沒有勇氣看……再美好的過往,也換不來生命的消失;再柔美的感情,也彌補不了心中的傷痛,就讓它隨龔志軍去吧……”龐倫娜撂下電話。
龐倫娜的眼淚還是沒能忍住地流了下來,能勸說龔志軍的妹妹別難過,卻撫慰不了自己心里的難過……
龐倫娜想象著龔志軍日記里的文字內容,就像想象著一片天上白云,雖然純凈潔白,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飄移遠方……
龐倫娜忽然想起來了,今天下午機關活動中心要舉辦乒乓球比賽,前些天她就報名了。
于是,龐倫娜給工會女工部夏部長打電話詢問,夏部長告知比賽按時舉行,讓龐倫娜抓緊時間先去熱熱身。
夏部長是龐倫娜大學的同班同學,也是同一天一起分配到煉油廠車間的,她比龐倫娜早一年調到機關工作的,雖說學的也是石油煉制專業,可鬼使神差卻當上了工會女工部的部長。
龐倫娜拾掇完后,開車去了機關活動中心,簽到,熱身抽簽,比賽,三個小時過去了。
比賽完后,夏部長對龐倫娜說:““有日子沒在一塊吃飯了,我請你,去瑪黎娜餐廳吃牛排。”
“嗯……”龐倫娜答應著。
待她們倆坐在精致而又舒暢的餐廳時,夏部長瞅了瞅龐倫娜問:“今天比賽你發揮的很不好啊,連個名次都沒弄上,怎么了這是?”
龐倫娜勉強笑了笑說:“貴在參與,名次不名次的不重要。”
“不對,這不是你的水平,哎,說實話,是不是林俊杰又欺負你了。”夏部長問。
“他不敢欺負我……”龐倫娜停頓一會兒說:“跟你說,龔師傅快不行了,已經送進重癥室了……”
“什么,你說的是龔志軍?快不行?他怎么了?”夏部長問。
“騎車摔著了,正好磕著要害處了……”
“我的媽呀,這可怎么說的,太倒霉了,咱吃完飯去看看龔師傅吧。”夏部長說。
“都進重癥室了,就別去了。”龐倫娜說。
夏部長嘆了口氣說:“世事難料啊,當年你和龔師傅可沒少受委屈啊……”
“都過去了,不去想了……”龐倫娜說。
“哎,你們周處長的事知道了吧?”夏部長問。
“周處長怎么了?”龐倫娜一臉的懵。
“進去了……”
“真的?”
“昨晚上在家逮的他,很突然……”夏部長說。
龐倫娜點點頭,若有所思狀。
“是不是和林俊杰過的不好?”夏部長問。
“一言難盡啊,不同頻,矛盾重重,說不定哪天和他也就分道揚鑣了。”龐倫娜說。
“能別走那步就別走……”
龐倫娜和夏部長吃完飯,剛走出餐廳大門口,夏部長指著不遠處走過來的一個人問:“哎倫娜,你看,認識那人嗎?”
天有些黑了,看不清楚,龐倫娜瞇著眼看了看說:“看不清楚,好像是殘疾人……”
“田茍弼,嘿嘿,沒想到吧,殘了,腿斷了,好幾年了,聽說是上夜班偷油往外運,被公安科開車攆的,一不留神撞石墩子上了。”夏部長說。
“都說世界是地球村,可從我離開車間以后,就再沒見過他。”龐倫娜說。
“我到是遇見過他兩回,還是他先跟我打的招呼,要不然我真的認不出他來,年紀輕輕的時候就成禿瓢了,老氣橫秋的,難堪死了。”夏部長說。
“啥時候撞斷腿的?我沒聽龔師傅說起過。”龐倫娜說。
“沒問,反正第一次見到他時,就這個熊樣,賴唧唧的。”夏部長說。
“上車,別搭理他。”龐倫娜說。
“過來了,好像他認出我了……”
田茍弼果然認出了夏部長,架著單拐走到夏部長跟前時,剛要開口說話,卻發現站在夏部長身邊的龐倫娜了。
“嘿嘿,巧哈,在這兒遇到了二位美女了,呀呀,都半老徐娘了哈……怎么,這是吃完飯?”田茍弼說。
“嗯,倫娜,咱上車吧。”夏部長鄙視地看了一眼田茍弼。
“哎哎等等,正好捎我一段,不遠,我腿腳不利索。”田茍弼說。
“對不起,這不是我的車,是龐倫娜的,你問問她樂不樂意捎你?”夏部長說。
“龐倫娜更得應該捎我了,我倆是不打不成交的同事啊。”說著,田茍弼就要開門上車。
“等等,你這人怎么這樣,我不樂意捎你,離遠點!”龐倫娜說。
“呦呦,有啥了不起的,不就開個破車嘛,跟你說哈,當年我開車的時候,你連汽車有幾個輪子都不知道。”田茍弼說。
“德行!”
“你德行好?快去醫院看看你野漢子龔志軍吧,快死了都,晚了就見不著最后一面了。”田茍弼窮兇極惡地說。
龐倫娜被田茍弼氣的直哆嗦,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夏部長聽不下去了,大聲斥責田茍弼說:“你留點口德吧,還不長記性啊……你不要滿嘴噴糞好不好,你這樣不要臉會遭天老爺報應的!”
“我啥也不怕,光腳不怕穿鞋的,反正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誰惹著我了就得賠償我。”說完,田茍弼擋在了車頭前。
“碰瓷是不是?倫娜,打電話報警。”夏部長說。
龐倫娜拿出手機,剛要撥電話,田茍弼趕緊移開身子,擺擺手說:“別打……啊別打了,我放你們走,嘁,一點交情也沒有……”
當龐倫娜的車緩緩起步時,只聽到后備箱那兒“砰砰”兩聲,嚇了龐倫娜和夏部長一跳,她倆同時在后視鏡看到了田茍弼揮舞著拐杖在敲車體。
“我真想撞死他!”龐倫娜說。
“別跟這樣的無賴糾纏,沒意思,趕緊開車走,去醫院看看龔師傅,也算是咱們送他最后一程了。”夏部長說。
到了醫院的停車場,龐倫娜和夏部長在車上說了會兒話,下車時,龐倫娜才發現后備箱被田茍弼砸了兩個窩窩,氣的罵了一句田茍弼。
正在這時,一輛救護車鳴著叫聲,風馳電掣般地開進了急救室的門口,從車上下來幾個醫護人員,一個血淋淋的傷者被抬了下來。
“哎倫娜你看,擔架里的那個人不會是田茍弼吧?”因為夏部長看見了一個中年人拿著一個拐杖下了車。
龐倫娜和夏部長走到拿拐杖的中年人跟前,夏部長問:“哎老弟,遇到碰瓷的了是不是?”
“呦,姐呀,你怎么知道啊?”中年人問。
“還我怎么知道呢,剛才想訛詐我們來著,沒成功可能就選中你了。”夏部長說。
“聽說這小子在這條路上訛了不少人,我已經報警了,一會兒警察就來,你們能不能替我說句話啊二位姐。”中年人祈求地說。
“你買車保險了嗎?”龐倫娜問。
“一百萬的全額保險……”中年人說。
“那你用不著害怕……行,我在這兒等警察,我給你作證。”龐倫娜又對夏部長說:“你自己去看看龔師傅吧,我就不去了……”
“行,你就別等我了,指不定啥時候出來,你完事后先走吧,電話聯系呦。”夏部長走了。
“哎哎,你過來簽一下字。”急診室門口站著一個醫生,招呼著中年人。
沒一會兒,中年人簽完字出來了,走到龐倫娜跟前,臉上竟然露出了些許的欣慰之情,說:“他叫田茍弼,急診室的醫生都認識他了,今年已經來過兩回了……”
“他怎么樣了?”龐倫娜問。
“斷氣了,他利索了,我也利索了。”中年人說。
“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賴,真是應了那句話哈,人不報天報……”龐倫娜說。
“你們認識?”
“不認識,聽人說的……”
沒一會兒,警察來了,中年男人把龐倫娜介紹給警察,警察擺擺手讓中年男人離遠一點。
中年男人在十幾米開外看著,不知龐倫娜對警察說著什么,錄像,筆錄,簽字后,龐倫娜離開警察走向自己的車子。
中年男人趕忙走到龐倫娜跟前說:“這位大姐,留個電話,我會上門重謝你的。”
“不用謝,記住哈,好人自有好報,惡人自有天報!”龐倫娜說完,上車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龐倫娜接到了夏部長的電話:“倫娜,龔志軍走了……”
“走了……走了哈……”龐倫娜一下子哭出聲。
“倫娜……倫娜你……”
龐倫娜把車子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