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芮看到凱凱媽在群丟的炸彈，心頭一緊，壞了壞了，群里還有別的老師。白天的事還沒徹底平息，又冒出刺頭家長。楊芮快速回翻群消息，找到凱凱媽指摘的視頻。

　　視頻是上午音樂課拍的，音樂老師徐夢教唱國歌。徐夢為調動孩子積極性，加入自編動作，領著學生邊唱邊跳。學生們憨態可掬的模仿動作逗得全班哈哈大笑。徐夢覺得教學很成功，叫班長端手機拍下幾組同學表演。下班前，徐夢把視頻發到班級群，期許收到家長點贊。

　　此時，楊芮估計徐夢在回家的路上，沒看到消息。楊芮作為班主任不能放任不管，群里已有幾個家長跟著起哄，再由事態惡化下去，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

　　“凱凱媽，音樂老師也是為孩子好，看他們學的多開心，多高興啊。我們學校的理念就是‘快樂學習，幸福成長’。”楊芮編輯好消息并@凱凱媽發出去。

　　凱凱媽很快在群里回復：“國歌啊！唱的是國歌！國歌的意義重大，國歌的精神高尚。如果是其它歌這樣蹦蹦跳跳地教沒問題，但這是國歌，這樣只會教壞孩子。我也是一名老師，沒想到音樂老師不懂，班主任也不懂，失望透頂！”

　　楊芮努力回想，從開學這幾天雜事中尋找關于凱凱媽的記憶。楊芮想起開學報道那天，凱凱媽年輕時尚的身影，她對自己說：“曾校長把我的情況告訴過你吧。”那時人多事雜，根本沒空品凱凱媽意思。“曾校長？”楊芮想，“開學以來，曾校長就沒找我單獨談話，更別說提起凱凱媽。”楊芮一時不知如何回復。

　　“凱凱媽，你是說學校老師能力不行嗎？”群里膽大的家長拱火說。

　　楊芮怕再說錯話，沒急著回消息，轉念想到解鈴還須系鈴人：“對啊，我干嘛主動惹身騷，麻煩又不是我起的，還嫌自己不夠倒霉嘛。”楊芮如夢初醒趕緊給徐夢打電話，讓她在群里回復。

　　不多久，徐夢在群里懟出炸彈：幾張榮譽證書，幾張資質等級照片。她還附上段話：“凱凱媽。您也是老師，怎么就不知道調動孩子在游戲中學習呢？不能還停留在十多年前死板的教學方式。我鋼琴十級，獲獎頗多，教書九年，是學校的藝綜組組長。就專業知識而言，我很有自信，如果您懷疑我的教學能力，可以找校長投訴，去教育局告我。”

　　徐夢硬氣的話給菜鳥楊芮打了針雞血。楊芮沒想到老師可以如此強硬地懟家長，看著就爽，解氣。一直在群里畏畏縮縮的楊芮決定趁勢抓住樹立班主任威信的機會，給那些刺頭敲敲鐘。“不要覺得我好欺負，這些家長竟會挑軟柿子捏。”楊芮想。

　　楊芮發消息：“凱凱媽，徐老師是我們學校的骨干。也許從您的出發點考慮，國歌當嚴肅莊重，這固然有道理。但徐老師說的也對，教育教學，老師們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方式，不必非爭個對錯不可。”

　　這是楊芮發過最硬氣的消息，雖和徐夢比起來未免小巫見大巫。懟家長讓楊芮感到前所未有的爽快，將她今天遭受的憋屈全給潑出去。楊芮想萬一校長怪罪下來，主要責任是徐夢，懟得最猛是徐夢，要怪先怪徐夢。徐夢是學校藝綜組組長，這次幫她說話，以后她自然會照顧自己。

　　楊芮敲著如意算盤，再看群里一片清凈，她樂笑了。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楊芮一看是曾校長打來的。

　　“曾校長，您好。”楊芮聲音有些顫抖。

　　“楊芮，你現在在哪？”校長問。

　　“我在辦公室。”

　　“到學校操場來找我。”校長說完掛斷電話。

　　楊芮慌了，急忙跑下樓奔操場，瞅見一個矮小人影站在主席臺附近，是曾校長沒錯。楊芮氣喘吁吁地跑到校長身前，遠遠聽她劈頭蓋臉的訓斥。

　　“你怎么回事？班級群里你怎么說的？”曾校長垮著臉問。

　　“凱凱媽說”楊芮剛開口就被曾校長打斷。

　　“別說了，凱凱媽給我看過群里截圖。她剛給我電話，群里的事我都知道。”曾校長瞪著楊芮說，“就問你說的話是怎么回事？誰教你說的？誰讓你說的？”

　　楊芮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蒼白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給凱凱媽登門道歉！”曾校長說，“你知道該怎么說嗎？”

　　“不知道。”楊芮心里漆黑一片。

　　校長說：“我讓周玲主任帶你去，學著點。事辦完后再在群里發消息當眾道歉，回復內容我晚些時候發給你。還有，把我拉進你們班級群。”

　　周玲主任和楊芮各自騎電動車往凱凱的家。路上，周玲說：“楊老師啊，楊老師，你今天怎么這么倒霉呢？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

　　楊芮聽著楊老師的話，積攢的委屈如氣球破裂，化成淚水汩汩地從眼里流出來。楊芮不說話，不轉頭，怕周玲看見，她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只有她去登門道歉，為什么只有她在群里當眾道歉，家長們見校長進群，肯定會得寸進尺，日后更大膽地口無遮攔起哄。

　　凱凱媽在電話里說在家談話不方便，讓楊芮去附近的咖啡店里等。周玲主任從楊芮的紅眼睛里看出他的委屈，趁等待的空，說起楊芮不知道的事。

　　“凱凱媽和曾校長以前是同事，算是同輩。凱凱媽在市重點學校實驗中學當主任，我們是民辦學校，別說我，論職位等級她比曾校長還高。唉，別難過了。”周主任遞給楊芮一包紙巾。

　　周玲主任去前臺點了三杯溫奶茶，回來接著說：“徐夢是學校大股東的親戚，你不能學她懟家長。你剛進社會，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待會凱凱媽來了，你道個歉，其它的我來說。好了，別哭喲，眼淚怎么越擦越多，還擦不完了？讓家長看到才真是丟老師尊嚴。”

　　楊芮去趟洗手間，回來時臉上已補過妝。“這就對了，千難萬難，沒有過不去的坎。這不還有我嘛，你就道個歉，說自己經驗不足說錯了話，請她原諒。”

　　楊芮忍住重新泛出的悲痛，點頭答應。看著窗戶上流動的銀蟲，知道外面下起雨。凱凱媽打著小陽傘推開門，周主任站起來招呼。

　　“凱凱媽好年輕啊。”周玲說。

　　“周主任也沒顯老，這么些年一點變化都沒。”凱凱媽坐下說，“呀，怎么好意思讓你們請，應該我請。”

　　周主任與凱凱媽并排坐下，賠笑道：“楊芮老師一來就買了三杯奶茶，不知道您愛喝哪種，點了三種口味，您選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