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熱鬧于妖而言，很新奇。

　　秦果不太懂，這群人怎么什么事都能吵起來，好像是因為一個騎車的女人開的太快還是怎么，手一抖刮到了隔壁的白色方盒子車，車門上劃了一道痕跡，但是好巧不巧，女人掛完車以后自己摔了。

　　于是她在地上撒潑打滾一個小時，要白色方盒子車主給她賠醫藥費。

　　周邊圍了一圈人，吵吵了一上午都沒個結果。

　　秦果就坐在旁邊的臺階上，手里揪著一朵重瓣的海棠花，看著他們吵了一個上午。

　　可惜這種新鮮感只維持不過半天，吵架，看個熱鬧就完了，看久了就沒勁。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句話，沒法自圓其說，還固執著不肯承認是自己有錯在先。

　　不好看，沒意思。

　　她從墨瑜家出來，在外面亂走了一整天，沒有目的地，基本處于一種，走到哪兒是哪兒的狀態，看到有意思的就停下來看看，不想看了，就對著大街發呆。

　　她腦子里很亂，這些天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和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糾纏在自己腦袋里，拿著刀槍棍棒，斗的是昏天黑地。

　　樹本無心，她本無情。可是現在，她分明在難過。因為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不過是聽到了一些他的前塵舊事，就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這妖真的很煩，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可是妖的前幾千年，好像都是這么過來的。那些離經叛道者才是被記錄進人間話本里的“孽障”，大多數妖，都是拿得起放得下。

　　情緒太多了，就不是妖了。

　　最后忍無可忍，扔掉手里的海棠花，把它當成某個家伙，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死燜魚！”

　　花瓣和泥土混雜在一起，成了漿。

　　對于方向、地域、城市分區這些，秦果沒什么概念，反正順著一條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直到前面沒路可走。

　　秦果攔住一個開著敞篷三輪的大爺，換上禮貌的微笑：“爺爺，我想問一下，這是哪兒啊？”

　　大爺正急著去接小孫子放學，不是很想理她：“新鴻。”

　　“哦……新鴻啊。”

　　不認識。

　　秦果正要再問，大爺就一擰電門，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莫名其妙被撲了一臉揚塵的秦果：“……”

　　她攔的第二個人，是個騎電驢的大嬸。

　　“你……”

　　“好”都沒來得及說出來，大嬸就只剩個背影了。

　　秦果：“……”

　　這群人，急著去投胎么！聽她說句話能死的哈！

　　再攔最后一個人，如果還是這種，那今天就不攔了，她去找個小樹林，化成原型，吸收日月之精華。

　　第三個人很快就來了，只不過，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是個穿著連帽衫的人類男孩子，頭發半長微曲，白白凈凈，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看著很舒服。

　　“你好，請問你有時間嗎？我是一個自由攝影師，剛剛無意間拍到了你的一張照片，覺得很不錯，想請你幫忙再拍幾張。”他說。

　　秦果：“？”

　　他說他是什么？自什么師？

　　夕陽西下，秦果表情非常呆滯。

　　抱著相機的少年看著呆滯的少女，覺得好笑，于是舉起相機調了調，翻過來，舉到了她面前。

　　秦果指著屏幕上，頭發絲兒都在發光的女孩子，有點呆：“這是我啊……”

　　男生笑了：“對，是你，很上鏡。”

　　“那，你拍，你自便。”

　　秦果這才發現真實的人類世界，其實叫累人世界還差不多。好多東西跟她在小話本上看到的都不一樣，她在記憶里摸索半天，只能摳出來一個“林黛玉倒拔垂楊柳”。

　　關于自由攝影師，還是頭一回聽說。

　　秦果問他怎么拍，男生說她隨便走走就行，他負責找角度。

　　秦果又開始呆滯了，盯著鏡頭一動不動。

　　男生又笑：“沒事，你當我不存在，想點好玩的，或者是你看你想做什么都行，放開一點。”

　　哦……放開一點啊。

　　得到指令，秦果開始回歸本源——蹲在地上、躺在地上、坐在地上……反正就是，怎么離大地近怎么來。

　　他倆邊拍邊走，從城外拍到城內，最后太陽都落下去，月亮爬上來。

　　“收工！今天謝謝你，我請你吃飯吧，想吃什么？”

　　“啊？”

　　她是妖，但不是傻。幫忙可以，吃飯不行，跟剛認識兩個小時的人一起吃飯，怎么看都很奇怪，她怎么知道對方是不是壞人。

　　算了，大不了鯊了。

　　“不了吧，我還有事。”

　　“你要是有事的話，那就改天，加個聯系方式吧，我把照片傳給你。”

　　“啊？聯系方式？我……”

　　“她沒有！”

　　一只手攔在男生和秦果之間，秦果和抱著相機的男生同時抬頭，映入眼簾的是墨瑜黑成鍋底的臉。

　　“我說，她沒有聯系方式。”

　　“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