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先生，請問你是……”南洱把手收回來，重新抱著自己的相機，看向半路殺出來的這個程咬金。

　　“她老公。”墨瑜言簡意賅。

　　“不是。”秦果皺眉，強忍下了想白他一眼的沖動，往旁邊挪了挪。

　　南洱也是個人精，最喜歡觀察人物面部表情，只是看了一眼倆人的小動作，就心下了然——得嘞，小兩口給這兒置氣呢！

　　有瓜不吃非好漢。

　　有劍不販非南洱。

　　南洱嘻嘻笑道：“這位先生，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騙子呢？我剛剛給這位小姐姐拍了幾張照，想把照片發給她有什么問題嗎？倒是你，上來就抓人，這不合規矩吧？況且，她說了不認識你，既然你倆沒什么關系，那我要個聯系方式不過分吧？”

　　“哦？”

　　墨瑜討厭人類，因為他們愚蠢、自以為是，且愛多管閑事。

　　就像現在這種情況，識相的，這會兒就該滾蛋了，但這人偏不，聒噪。

　　以至于，他想說的話都沒辦法說。

　　氣人，不對，氣妖。

　　墨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一個無知的人類賭什么氣，想也不想：“你怎么知道我倆沒有關系？”

　　他急了他急了！南洱在心里為自己拍手叫好，面上還保持著不信任的態度：“你怎么證明你們兩個有關系？”

　　嘿！人類！你給我等著！

　　墨瑜反手，從包里掏出來一個盒子，乍看跟個文物一樣，像是玉石做的盒子，上面雕刻著花草魚蟲，他叫住秦果：“你可以說不認識我，但是你得認這個東西。”

　　當著南洱的面，他把盒子交給了秦果。

　　南洱挑起一邊眉毛，噢喲，事情更有意思了哈？連定情信物都祭出來了，快快快，讓我康康里面裝了的東西值幾個廁所……臥槽？！

　　南洱還沒來得及細看，秦果就把那個不知道價值幾個廁所的東西，扔了。

　　扔了。

　　碎了一地，全是渣。

　　然后南洱看到，在滿地的碎渣里頭，躺著一張紙。

　　情書啊……

　　墨瑜眉頭擰成一團，心里痛的發狂，顫抖著嘴唇道：“你，非要這樣嗎？”

　　秦果反問：“我哪樣？你管得著？你就會說這一句話還是你就只有這一個表情？找你的前輩去吧，別過來纏著我，我早說了，契約書上沒寫的東西，我不會干。”

　　“你……”

　　不等墨瑜說完最后一句話，秦果又走了。

　　路燈把影子拉的老長，孤寂又倔強。

　　南洱仍然抱著相機，但是聲音卻小心翼翼了不少：“先生？我還跟著嗎？”

　　墨瑜心里憋火，但是又很難受，捏了捏山根：“不用了，你走吧，這個是今天的工錢，照片刪了，不許出去亂說。”

　　“好嘞！”南洱得了應允，麻溜拿著工資跑了。

　　別人的私事什么的，還是叫他們自己解決比較好，何苦難為他一個單身狗。

　　墨瑜看了看眼前的殘渣，一揚手，把殘渣收起來，默默跟了上去。

　　“別跟了。”

　　秦果在前面停下，路燈照的她臉色慘白。

　　“我叫你別跟了！你聽不懂嗎！”

　　“小果子，你聽我解釋……”

　　呵，人類話本里最經典的渣男語錄——“你聽我解釋”，它終于出現了。

　　秦果覺得好笑，怎么都是這種德行？都是這種狗血的橋段？什么破前世姻緣后世因果，什么破白月光和朱砂痣？什么破愛而不得？她是妖，要這些做什么？

　　秦果冷笑：“說什么？說剛剛那個人其實是你派來的？還是說你在枯樹里面都干了些什么？”

　　“我……”

　　“別說了，我哪個都不想聽，你個騙子。”

　　這個季節，人類世界大概是暮春，晚風殘留著冬天的寒氣，從頭到腳到心臟都是冷的。

　　秦果的話像刀子，比夜風要冷：“騙子沒有發言權。”

　　“可是我沒騙你。”墨瑜站在她身后，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退一步怕她會走，進一步怕她會躲。

　　“我從來都沒騙過你，跟你簽契約書是真的，從前心里有別人也是真的，現在喜歡你也是真的。我不知道你在樹洞外面聽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我只想說，那天，其實我是去那里和前輩告別的，把八十年前留下的那些陳年舊事做個了結。你可以去看，如果你看完了還堅持要走，我送你。”

　　秦果回頭，對上墨瑜堅定的眼神。

　　“好，這是你說的。”

　　我給你機會解釋，如果這機會你不要，那就算了，沒下次了。

　　秦果想。

　　廉價的喜歡，她真的不需要。

　　木本無心，她向來拿得起放得下。

　　·

　　又是圓月當空，枯樹下站著一高一低兩個人——墨瑜和秦果。

　　“不是說要來解釋嗎？說吧，速戰速決，別浪費時間。”秦果擺上自己的冷漠臉。

　　“跟我來。”墨瑜牽起秦果的手，卻被對方掙脫，于是他只能訕訕的把手收回來，目送秦果鉆進樹屋。

　　枯枝上的風鈴在月光下流出瑩潤的光，叮鈴作響。

　　墨瑜跟上她，走進樹屋，卻發現，里面變了個樣。

　　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包裹著他們，有什么東西被從心口抽離，有好像有什么東西沖破了枷鎖，靈魂在劇烈掙扎著，回憶如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來，鋪平，兜頭罩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幻境下起茫茫大雪，迷住兩人的眼睛，每一片雪花都是秦果前八十年的點點滴滴。

　　鋪天蓋地的雪落下來，秦果看到了自己，不，應該是八十年前的自己，手握著權杖，穿著斗篷，戴著兜帽，要封上通往人類世界的入口，身后沖過來一個莽撞的青年，把她施展了一半的術法打斷，封印要成不成要壞不壞，光忽閃忽閃。

　　秦果心口一涼，低頭看，是把刀，扎在自己心口，淌出來的是淺綠色的汁液。

　　她回頭，看到了小妖怪的臉，猩紅的眼睛，發狂的神態，發抖的手，惡狠狠道：“就是你傷了我師父！”

　　師父？他說誰？

　　樹妖其實可以活很久的，如果他們沒有碰上劫數。

　　這少年就是她的劫數了。

　　倒下前，她想著。

　　結界最終還是崩了，她倒下來，用最后一絲力氣，把靈識融到琥珀里，封到少年體內，另外一縷靈識飄出去，附在一棵樹上，好像是池杉。

　　殺我？好，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爐鼎，你死我死，你生我生，等到我的兩縷靈識相遇，他就會不由自主想要來到我的葬身之地。

　　那個時候，就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