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望

　　趙家望四仰八叉地躺在農家小院的躺椅上，想把自己全身的毛孔都放開了似的，一陣涼風從堰塘那邊吹過來，整個人都松散下來了。

　　這個農家樂是他和幾個兄弟伙一起搞的。他最初跟著上里街叫勇哥的一起超了幾年社會，出出進進派出所跟進戲院一樣。后來他二姐嫁了個區商委的小干部，把他介紹給一四星級酒店總經理開車的活計兒，加上老娘天天哭天天鬧，他自己也覺得在外面混煩了，干脆收了心老老實實給人當司機，可沒干多久，因偷油假報維修帳被發現給開除了。

　　千年之初，股市最瘋狂的幾年，那首《死了都不賣》的網絡歌曲成了好多人的手機鈴聲，連鄰居大媽們都敢抵房子買股票。伍昌平拉著他跟他那個戰友叫白宗明的一起喝了幾臺酒，他就壯著膽子逼著他爸媽拿出棺材本的錢跟著大白學炒股，跟著一路高歌的股市看著自己賬戶上的錢不斷在往上翻動他又開始心思活絡起來，不顧爹娘反對和他堂弟搞了個農家樂。堂弟是上里街后山村里的人，地頭蛇，將就村里的舊房子和前后一大塊坡地建成了一個農家樂，這幾年生意還挺好，尤其到了夏天周末，那樓上樓下十幾間屋子都住滿了。媳婦黃嘉琪說可以整個什么互聯網平臺房間預定，趙家望覺得自從娶了這女人好像自己突然順得很，黃嘉琪很有點經濟頭腦，前些年拿著自己給的錢買房子，人家也不全款，跟銀行貸款，買了一套又一套，結果那房價也是一直高歌向上，后來又給他生了倆個兒子，他很聽她的。

　　“大白的車已經過了埡口了，一會兒就到了，還有龍洞灣那里昌平一家四個?！秉S嘉琪提溜著一袋開心果，邊磕著邊走過來，遠遠看見他就叫。

　　趙家望裝著沒聽見。

　　“我說你，聽見沒有？”她走到跟前往趙家望腿上狠拍了一巴掌，“也不知道伍昌平跟著來湊什么熱鬧嘛？”

　　趙家望被拍得坐起來，“你別這么勢利眼哈，我跟你說！那個伍昌平是我一個院子長大的，也是大白過命的兄弟，你他媽別看人家不找錢就一副。。。。。。?！弊蛱齑蟀渍f要過來玩時，黃嘉琪為這事兒已經和他嘰咕了幾句，把趙家望惹煩了。

　　“你跟大白不是要說買破舊房等拆遷的事情？這人多嘴雜的，不怕？”

　　“怕什么？大白就是想著拉著昌平，你看不出來？”趙家望覺得女人終歸是女人，這心眼子太小，眼色又太淺，“你也不想一想，一則昌平膽子小，又沒錢，心氣還不低，他是不肯占朋友便宜的人，不然這些年守著個大白這么棵大樹也沒找著錢，可大白我們打過好幾年交道，可是個講義氣的崽兒，他有點找錢的路數從來沒瞞過昌平的；再說你以為大白是傻嗎？昌平哥哥昌盛在市里面當官好多年呢，通過昌平怎么會打聽不到些信信兒？”

　　“你們小院里就看著伍家老大。。。。。。?！?p>　　“你還別說，我們小樓里還真出人才，人家焦誠毅生意算做得大吧，別墅都住好幾年了，萬家萬醫生那個兒子算一個吧，人家在美國什么名校里教書呢，小時候跟著石青，喬喬那些小孩屁股后面轉的小不點，一點也沒看出來。這人吶，什么說得準呢？現在有點錢只能代表現在有，以前為百來塊錢我還點頭哈腰地跟在人車前車后轉呢，將來更說不準，誰他媽知道將來的錢姓甚名誰？你不像想住豪宅，開跑車？”

　　“照你說的話，這等拆舊房子找錢不如你買股票掙錢呢？守著這農家樂還不如我多貸款買兩套房子掙錢快呢？”

　　“哈哈，也是，看著辦吧！”

　　“唉，有時候也想過這么賣命找錢為什么？”

　　“為什么，體現我兩個有本事唄！”趙家望打著哈哈起了身捏了女人臉一爪子，被他女人一巴掌又拍在腰上，哎喲地叫著往門口跑去。

　　晚上吃飯的地兒黃嘉琪安排在了堰塘中間的小亭子里，山風穿過水邊的楊柳，掠過水面而來，撫過人身上分外涼爽。釣魚的人早收了桿，大多數人在遠遠的大廳里吃飯喝酒打麻將唱卡拉OK。酒過三巡，幾個女人就約到屋里去打牌，哥三個加上昌平女婿繼續劃拳，拼酒，閑擺龍門陣。

　　“大白，我看這股市還得往上穿呢，”趙家望拍拍伍昌平的肩頭，“昌平，先頭沒趕上不要緊，現在還來得及的，你聽我的，不，聽大白的！”

　　昌平有些頭暈了，臉紅通通地，手里的筷子夾菜都夾不穩了，“哈哈，我，不行，我沒那運氣！”

　　“爸，跟著大白叔炒應該沒什么吧？！”昌平女婿趕緊湊過來。

　　昌平沒理他。

　　“你別勸他”大白扯了扯趙家望，說，“我，我找錢，我哥倆用，一樣的哈！”

　　昌平呵呵笑著，也不答話，舉著杯子跟他碰了一下。雖是酒話，但連趙家望都信，他看到過伍家媽媽死的時候大白陪著昌平坐在院子里兩晚上沒合眼，也見過美秀跟昌平鬧時大白把一張銀行卡摔到昌平面前說讓他去買房，他有時候真是羨慕昌平有這么個兄弟伙，覺得有些人混到這份上也是一種價值體現，這還真跟錢沒啥關系。想當年自己也跟著一幫大哥混過好多年，上趕著幫人家擋刀擋棍擋公安，覺得這是義氣，可真的要人幫的時候還得一個小院里長大的兄弟伙。

　　“不過，家望，別說哥哥我沒提醒你哈，這大媽大嫂買菜錢都拿來炒股了，你可真的小心了！”大白還很清醒，他似笑非笑地說：“這世界上就沒有什么坡是只往上，是坡就有往下的時候，人不能太貪，沒有什么絕對的事情，都不是神仙哈！”

　　“我不怕，誰不是一窮二白過來的，大不了打回原形去！”趙家望一手又提了一瓶酒過來，倒上，“這年頭就是撐死膽大的！”

　　“我真不行了哈！”昌平一口沒忍住，趴桌子下吐了一地。

　　“我來我來！”昌平女婿接過了酒杯。

　　幾個月過后，趙家望不顧黃嘉琪的勸阻，托昌平找到了下里巷五叔家在銀行信貸部工作的兒子，抵了家里的房子車子貸了款，全部投入股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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