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草長鶯飛，黃鸝在枝頭上啼鳴得婉轉。

　　就算渾身被打濕，似乎也沒有涼意刺骨的感覺。

　　顧延歌在他懷里掙扎了一下，那人卻壞心眼地將懷中人顛了顛，嚇得顧延歌連忙摟緊他的脖子。

　　“溯月說過被師父教得不拘小節，若出言不遜，還請顧大小姐見諒?！?p>　　“哼。”

　　病弱美人冷哼一聲，沒有再掙扎。

　　雖然沒得到她的好臉色，但是扶允卻莫名好心情，直到把人抱到臥榻上才離開。

　　祠堂之內點滿二之一對蠟燭，照亮了七層供臺上所有的祖先牌位。

　　放按顧家祖訓，是要在執行家法時，讓每一位祖先都看見，也讓每一位顧家人都清楚觸犯家規的下場。

　　“老爺！容棲求求你！不要打念溪，就算不是親生的，你養了她十三年呀……你就沒有一點心疼嗎？”

　　柳氏只想到了養育之情，卻沒想到若是有真感情的夫妻只怕是打得更慘。

　　哪有男人替別人養了十三年的孩子還無動于衷。

　　真真是急昏了頭腦。

　　顧尋章只冷漠地坐在太師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沒有作任何回應。

　　“砰砰砰……”

　　柳氏被仆婦壓得跪在地上，親眼看著木杖一下一下落到顧念溪身上，鮮血從她的衣裳滲出，染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奇怪的是，顧念溪嬌貴的小姐身子受了這樣重的刑，卻沒哼出一聲。

　　只那雙杏眼無神地睜著，呼吸微弱。

　　待三十杖下去，顧念溪雖然沒有被打死，但是腿部的經脈卻是徹底爛了。

　　就算是好了，從此也只能做個廢人。

　　“念溪……娘帶你回去……”

　　柳氏抱著女兒拖著往院子里走，但是顧尋章不動，沒有一個家仆敢上前幫忙的。

　　待柳氏母女二人走遠后，顧尋章只揮了揮袖子，命人將地上的血漬洗干凈。

　　“叫人用井水沖干凈，鋪上殘香，別留下半點腥味?！?p>　　冷厲決絕，可能說的就是他這樣的吧。

　　顧延歌院子里經初夏的風一吹，茵茵青草冒頭，甚至有螢火蟲在草叢棲息。

　　若是將湖邊的蘆葦一抖，輕易地就能落了滿湖的碎光。

　　但就算已經到了初夏，顧延歌也還是要攏著薄披風才坐在小亭子里。

　　顧念溪被打廢的消息，是依棠帶回來的，闡述時語氣里還帶著些幸災樂禍。

　　“小姐你都不知道，柳氏抱著二小姐回院子的時候，血拖了一路呢。”

　　“嗯，知道了?！?p>　　顧延歌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取了一根狗尾巴草逗弄落在欄桿的螢火蟲。

　　由于自家小姐表現得過于鎮定，依棠忽然感覺有些陌生。小姐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樣冷漠的呢？

　　“小姐不害怕？”

　　“怕什么？”

　　顧延歌放下手中的狗尾巴草，定定地看著眼前面帶疑惑的少女，依棠鬢邊的微分海棠襯得她更顯嬌嫩。

　　正好彰顯依棠如花似玉的年紀。

　　“依棠只需要知道，你家小姐也不是這樣好欺負的就好了。”

　　顧延歌伸手摸了摸依棠的發頂，然后語氣一轉，調侃眼前人。

　　“還有一點就是，你家小姐定能找人來給你送那十里紅妝，決不食言?！?p>　　“小姐！”

　　依棠惱羞成怒，又舍不得捶自家病弱的小姐，只能恨恨跺腳。

　　而院門外的顧尋章站在那里許久，伸手想要敲門，又好幾次縮回手。

　　他終究還是在嘆了一口氣之后，悄悄離去。

　　與此同時，在另一頭顧二小姐的院子則是燈火昏暗，除了門外把守的家丁，院內沒留下一個仆人。

　　院子里還有之前留下的血漬，拖了一路。

　　此時已經干涸成深褐色，隨著初夏的溫度，散發出變質的血腥味。

　　“快來人呀……救救我的女兒，救救她……”

　　柳氏的嗓子已經嚎干，嘶啞得說不出話。

　　而她的女兒自始至終都沒有吭一聲，就如同之前被山神攝魂時一樣。

　　因為夏日里傷口發炎，顧念溪開始發高燒，嘴一張一合地喘氣，就像是溺水的魚。

　　柳氏的眼淚已經流干，一雙眼睛幾乎哭瞎，隨時間一絲一縷地變作仇恨。

　　顧尋章，你沒有心肝。我柳氏帶著半個城的嫁妝，捧著真心笑著嫁給你，你卻讓我流干了眼淚。

　　我柳氏，一定要讓你悔恨終生。

　　柳氏在顧念溪的額頭上輕吻，然后踉踉蹌蹌地走到屋后。

　　“睡吧，念溪，娘親去找人救你……”

　　次日清晨，家丁發現這座院子安靜得異常，走近一看嚇得跌坐在地上。

　　“媽呀??！”

　　滲血的木板上用鮮血畫了一個詭異的圖陣，圖陣上留下一副染血的骨頭，而顧念溪也不知所蹤。

　　濃郁的血腥味讓兩個家丁一下子吐了出來，然后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這座滲人的院子。

　　顧尋章聽見這件事，也只是皺了皺眉。

　　對外只宣稱顧二小姐病逝，柳氏不堪喪女之痛，隨二小姐踏上了黃泉路。

　　京城中的世家都愣住了。

　　顧家雖是世家末流，但汴京活鬼的名頭卻是名聲遠揚。只是沒想到，顧二小姐居然會比顧延歌更早去。

　　真是意料之外，令人驚詫。

　　顧延歌正哼著小曲收拾自己的包袱，就聽見有敲門聲傳來。只得停下去開房門。

　　來者看見病弱女子時，眼睛里閃過欣喜，瞟見顧延歌案臺上了包袱，眼神又暗了暗。

　　“小延……你還是要走嗎？”

　　顧老爺就像是一截已經被風干的枯木，眸色暗淡，仿佛風一吹就倒。

　　然，病弱的顧延歌不比他好多少，看起來依舊枯瘦蒼白。

　　她天生眉眼就冷，但嫣紅的唇攜著淺笑，看起來比以往要柔和些。

　　“爹爹來，是有什么事嗎？”

　　原來他與小延之間，已經到了沒事就不能找的地步了？

　　顧尋章的神情出一絲苦澀，頓時就連挽留的話也說得沒什么底氣。

　　“小延……就不能不走嗎？”

　　顧延歌暗暗挑眉，面上的表情淡然無波。

　　“您就不怕我把您的嫡子煞到嗎？”

　　“怎么會，你是我顧家的大小姐，永遠都是。”

　　顧延歌剛想說什么，就看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邁步走進來，騷包地扇著折扇，身上還穿著暗繡銀絲木槿的錦袍。

　　“王爺頻頻擅闖顧府后宅，怕是不合理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