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見這位浪蕩王爺，顧延歌只覺著就算不認(rèn)識他，也該知道他是風(fēng)(fēng)月場上泡慣了。

　　那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看起來就不正經(jīng)(jīng)。

　　“顧姐姐落水可受驚了？”

　　病弱少女雖然身形枯瘦，但亭亭而立，到底是芳華正好的碧玉年華。

　　她眨眼的的動作有些慢，瞳孔若璃玉般剔透。

　　冷淡，冷漠，仿佛能一眼看透世間炎涼。

　　“如爹爹說，王爺?shù)腦挷緩線m，且我母親早逝，當(dāng)(dāng)不起王爺一聲姐姐。”

　　“那就聽顧姐姐的。”木槿王爺依舊搖著折扇，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女兒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就不和爹爹閑聊了。”

　　話里沒有任何起伏，“哐”的一聲關(guān)(guān)上門，將兩個人都關(guān)(guān)在了房門外。

　　顧尋章嘆了一口氣，轉(zhuǎn)(zhuǎn)臉就沉了臉色，將郁悶都發(fā)(fā)泄在那個搖折扇的人身上。

　　“木槿王爺果然好興致，不愧是傳言風(fēng)(fēng)流倜儻的花叢中人。“

　　“過獎過獎，片葉不沾身，也是需要許多技巧的。”

　　木槿王爺面不改色，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一回合斗嘴，沒能斗出什么花兒，所以兩個人只能轉(zhuǎn)(zhuǎn)戰(zhàn)(zhàn)前廳。

　　傍晚時分，顧延歌正在院子就著日落吃晚飯，院門開著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顧老爺再度背著手邁過門檻。

　　華燈初上，昏黃的琉璃燈照在顧延歌蒼白的皮膚上，帶上幾分暖意。

　　“爹爹來，有什么事？”還是那句話，語氣柔和了些。

　　依棠給顧老爺添了副碗筷，在一旁侍立。

　　六旬的老人坐在飯桌前，細(xì)細(xì)地將枯瘦的女子看在眼里，然后故作自然地執(zhí)(zhí)起筷子夾菜。

　　“在家里還習(xí)(xí)慣嗎？“

　　這句話小心翼翼地讓人感到心酸，而冷心冷肺的顧延歌似乎沒有察覺到。

　　“還行。”她敷衍地應(yīng)(yīng)了一句，視線落在一盤嫩姜炒牛肉上。

　　看著這一桌子精致的菜肴，顧延歌倒是開始想念別院的家常小菜。

　　康管家手下的廚子，可比顧府的院子懂得應(yīng)(yīng)季多了。

　　“你覺著木槿王爺如何……？”

　　冷不丁地被問起，顧延歌終于舍得抬頭，看向?qū)ψ賴念櫪蠣敗?p>　　表情也還是那樣的表情，答案也還是一樣的敷衍。

　　“還行。”

　　顧延歌夾起一塊牛肉，慢條斯理地嚼著，等著顧尋章的下一句話。

　　“是爹爹對不起你，沒能護好你。”

　　顧老爺悄悄抹淚，然后聲音哽咽地講起了有關(guān)(guān)顧延歌母親的過往。

　　“你母親乃是異國貢品，逃出來之后被我顧府收留在顧府，生下了你。后來因為被人舉報，硬生生抓回宮里，成了如今的寒玉王妃。”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燈火搖曳，映在他渾濁的眼珠之中映不出光影。

　　“如今的木槿王爺，就是寒玉王妃所出，他確實是你弟弟。”

　　“……”原來竟是這樣？

　　巫子此時有些無語，關(guān)(guān)于顧延歌的母親，這些過往她都看過。

　　忽然間冒出這么一個弟弟，還是個在花叢中混跡的弟弟，若是養(yǎng)(yǎng)在顧家那該有多么敗家。

　　“那母親呢？如今還在宮里嗎？”

　　“她……如今是真的不在了。爹護不住你母親，更對不起你呀……”

　　似乎是瞬間老了二十歲，顧老爺?shù)穆曇糸_始哽咽，頹然至極。

　　死了？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是顧延歌向來冰冷的內(nèi)(nèi)心，有什么在細(xì)細(xì)密密地蔓延，像是針扎。

　　那種陌生的心痛，讓她微微蹙眉。

　　這并不是屬于巫子的情緒，是顧延歌的身體本能地感到悲戚。

　　“那爹爹希望我認(rèn)這個弟弟嗎？”

　　“他休想！”

　　因為這么一句話，顧尋章似乎瞬間被打了雞血，至少有那么一瞬間精神了不少。

　　顧延歌依舊敷衍地應(yīng)(yīng)了一句“嗯”，但至少現(xiàn)(xiàn)在的氣氛，足以讓她繼續(xù)(xù)吃飯了。

　　顯空道人說過什么來著。

　　對了，好像是，吃嘛嘛香，才能身體倍兒棒。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早蟬啼鳴。

　　顧延歌還是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坐上了馬車。

　　只不過，她只是回別院整理整理，順道兒躲躲她那忽然間出來的弟弟。

　　別院的門廳依舊是那副破落的模樣，但是進府之后，眼前的場景讓顧延歌略微詫異。

　　“恭迎大小姐回府！”

　　好大的場面。

　　齊刷刷的行禮，婢女小廝在庭院中站了兩排夾道而迎。在一眾腳步輕飄飄的婢女中，多了一位風(fēng)(fēng)韻猶存的三旬婦人。

　　是個活人？

　　顧延歌用視線詢問康管家，康管家的臉帶上了可疑的薄紅。

　　“不介紹介紹？”眉眼清冷的女子唇邊帶上玩味的笑容。

　　康管家已經(jīng)(jīng)恢復(fù)(fù)秀氣的臉更紅，尷尬地咳了一下。

　　“咳，這是從前淮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剛從宮里回來。所以這就……”

　　“哦~原來如此。”

　　顧延歌特意拉高音調(diào)(diào)，但也沒多說什么，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

　　沒有多計較這破落院子里多一個人，只是從容地邁步往自己的小院走。

　　“呼……終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離開別院的這段時間，顧延歌還是覺著別院的床睡得舒服些。

　　柳氏在的時候，她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受。

　　一陣熟悉的蘭草香味將她包圍。

　　顧延歌紅唇一勾，翻了個身，滾進了身后那個人的懷里。

　　“顧大小姐不拘泥于男女授受不親了？”

　　“拘泥呀。”

　　蒼白瘦弱的女子往他懷里蹭了蹭，舒適地瞇起眼睛。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會想念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蘭草香。

　　扶允非常上道地?fù)ё⊥稇阉捅У娜耍瑢⑾掳头旁谒娜彳浀陌l(fā)(fā)頂上。

　　“溯月，我在今天多了個弟弟。”

　　“嗯？顧尋章又老來得子了？”溯月裝作有些驚訝。

　　什么叫“又”老來得子，明明姑老爺不過才四十出頭而已。

　　顧延歌將臉埋在他懷里，悶悶地笑，甚至開始輕輕咳嗽。

　　“輕點兒笑，顧小姐這樣，我都不敢開玩笑了。”

　　一只修長的手在女子瘦弱的背上輕撫，即使是這樣輕柔，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背上一節(jié)(jié)一節(jié)(jié)的骨頭。

　　順了氣，顧延歌垂眸，緩緩解釋。

　　“不是，是我母親的孩子。和顧老爺沒有關(guān)(guān)系。”

　　“哦。誰的種。”

　　“大概是國君的吧。”

　　“嗯。”

　　扶允不大在乎，心思全在思考如何將懷中的女子養(yǎng)(yǎng)得胖些。

　　他的思緒全都在滋補的藥膳上轉(zhuǎn)(zhuǎn)，暗暗透出瑩白的氣息將兩人包圍，順帶隔開在門上偷聽的那些閑雜人等。

　　顧延歌沉入夢境，青袍少年在夢境中的石桌前坐著。

　　他支著下巴，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敲打，充分顯示他百無聊賴的狀態(tài)(tài)。

　　“你終于舍得來了，巫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