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師在講高考的注意事項。

　　“今天是最后一堂課，大家別嫌煩，我在嘮叨最后一遍。”

　　是的，班主任最近像著了魔似的，已經啰嗦了半個月了。

　　“第一，開考前45分鐘一定要吃完早飯。這樣減少大腦的供血，全部的腦細胞都用來答題。”

　　“還有考試這兩天就不要在補充什么營養了，大魚大肉吃多了不容易消化。生冷隔夜食品、牛奶，這些東西堅決不要在吃，以免拉肚子。”

　　為了這次高考，老班特意跑醫院咨詢醫生，比考生家長還積極。

　　“第二，試卷發下來之后，首先看看有沒有缺頁，印刷不清楚的。如果有的話，立馬示意監考老師幫你更換。”

　　“別急著答題，開考前5分鐘把卷子看一遍，題型分布，難易程度了解后再去規劃答題節奏，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你做不出的題目上太多時間，一定要把卷子上你會的題做完了，再去思考那些難題。”

　　老班的聲音極溫暖，這是在五班從來沒聽過的語調。可惜單飛再也聽不到，不知道此刻他在那個班級，是否能聽到這么細致的囑咐。

　　“我在說個老生常談的問題，每年不管老師強調多少遍，都有人忘記帶身份證或準考證，就算是你忘記帶了，別慌，別急，第一時間找老師、警察、志愿者幫忙，你要安安穩穩的考試，把會做的題做對，不會做的都蒙對……”

　　三年來，這是第一次在這個不茍言笑的老太太嘴里第一次聽到“不會做的都蒙對。”這話怎么能出自她之口。

　　“高中三年，時間過的飛快，彈指一揮間，你們都要踏進考場，希望大家帶著滿滿的自信，去迎接屬于你們的精彩人生，我在這里等著大家的好消息……”

　　最后一段話，老班說的煽情，好像得了重感冒，鼻塞語沉，情緒一反常態，你看不到一點容嬤嬤附體的強勢，好像一下子蛻變成一個慈祥的老人。

　　教室里離別的情緒泛濫成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成千上萬的流感病毒聚攏在五班小小的教室內，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這時候楊柳青的免疫系統好像被流感病毒沖開一個洞，第一個鼻塞，眼圈泛紅。

　　我瞅楊柳青，這是開學第一天我們五班那個女俠嗎？

　　翻滾的情緒好像比流感傳染的還要洶涌澎湃。

　　剛看楊柳青一眼，我眼眶中溢滿淚水，我咬牙，不讓淚水掉下。

　　病毒迅速繁殖，成長，五班好像罩在感冒病毒的陰影下，耳邊傳來抽泣聲，隱隱約約，我不敢低頭，生怕紅眼圈里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次，張老師好像是來五班看哭戲的，當我們情感醞釀、發酵，一觸即發時，他點兒踩的剛剛好，姍姍而來。

　　段雨說，他是一廂情愿的癡迷老班。

　　李丹丹說，他和班主任是兩情相悅，心心相惜。

　　張老師的頭發這次沒有漂染，花白的頭發，好像沒有經過青華中學南大門的小美理發店，那個黃毛理發師的修整，有些凌亂，但是精神頭矍鑠。

　　我確信他這一次不是在追求老班，真的是在給我們送別。他手里捧一摞速寫本，那是我們最后一次速寫作業。

　　他說希望我們把速寫本好好珍藏，在N年以后，當你翻開他，翻開的不在是一副作品，而是整個高中三年的記憶，同學的一顰一笑，仿佛就在昨天……

　　教室里鴉雀無聲，掉一根針都能聽見，四十多雙眼睛眼圈泛紅，大家醞釀壓抑的情感，在張老頭的推波助瀾下，好像決堤的海，大聲的哭起來。

　　說好了，不哭的，我咬咬牙，哭的好像一個孩子。

　　拍畢業照的前一天，王娜返回青華中學，這是他爸爸特意囑托班主任的事情。

　　這些年他忙于工作，欠女兒的太多，可是沒有辦法，青春一去不復返，她的青春殘缺不全，五班的畢業照上面女兒不能缺席，這是他做父親這么些年努力奮斗能給女兒做的一件微小的事情。

　　再次見到這個女孩，她的臉色已經有了一絲紅潤，眼睛褪去了空茫，變得有了神采，她經過藥物治療，心理醫生的幫助和自己的努力漸漸地走了出來。

　　她看到我笑了，而且笑的很燦爛，就像照片上一樣好看。

　　“娜娜，你笑起來，很美。”

　　她說：“我的主治醫生也說，我笑起來很美。”

　　如果在半年前，她只會笑而不語。

　　一年多的時間，她變化很大。

　　我還能記得在初中，有一天下雨，你給我撐一把傘，讓我那一天沒有淋雨，

　　幸運在青華我們又相遇，謝謝你們愿意化成光亮照耀我，讓我不再害怕，再大的風雨我都不在害怕。

　　我翻著速寫本，輕輕地，一頁，一頁，高中三年的點點滴滴，細細碎碎的瑣事，叮叮當當從桌上滾到地下的小紅桶，畫室里青蘋果一樣羞澀的氣息，那些莫名其妙折斷的墨綠色鉛筆，拼成畫冊，永遠的定格在青華校園的舊時光中。

　　這些細枝末節的昨天，離我們越來越遠。

　　林依倩、班長、溫芷墨望著趙寧寧，他懷里抱著小提琴。

　　《畢業之聲》的旋律像一股清流，流淌在整個教室，林依倩和溫芷墨領唱，大家一起跟著哼唱：

　　嗨夏夜我的同學

　　你我迎來了畢業季

　　今夜過完我們就要別離

　　青澀的校園我埋下一顆種子

　　水彩畫般的青春如夢似幻

　　在心中縈繞

　　每個寂靜的夜晚

　　腦海總會浮現那個寫生的夜晚

　　在去往廁所的梧桐小道上

　　在路燈昏黃的燈光下

　　螢火蟲如影隨行像一盞小夜燈

　　眨著小眼睛偷窺你我的心事

　　它飛向遠方

　　告訴天宮中的星星月亮

　　在幽靜的校園里我看到

　　成百上千的少年

　　女孩勇敢羞澀

　　男孩執著努力

　　他們一起譜寫美妙的樂章

　　但是校園里

　　沒有司馬遷之筆

　　我說我可愛的同學你們不知道

　　青春每天都在流淌

　　我們無需史記的紀傳體手法

　　拎起作文本就可以觸碰到你

　　叮叮當當的細碎往事風鈴一樣蕩響

　　在一張張書頁中徜徉著

　　老師殷切期盼

　　向著他們認為的光明引領

　　古人早有預言

　　他告訴大家

　　同學們你們的故事

　　早就被螢火蟲帶到遙遠的銀河系

　　在那里流傳孩子們輕輕唱

　　還有校長，春燕老師、英語老師他們好像聽到了訊息，也走到五班教室，和我們一起唱。

　　不知道什么時候五班門口，窗外聚攏來三六班、三七班一幫學生，他們跟隨趙寧寧的小提琴一起歌唱。

　　突然，我看到小松鼠在窗外大樹上穿來穿去，始終不舍得離開窗前的大樹，似乎知道大家將要離別。

　　“咔嚓”一聲響，不知道什么時候，體育老師在前門按下手里的相機，五班、六班、七班在這一刻被時光定格。

　　春燕老師笑的比我們都燦爛，張老頭歡快的像一個小青年，內心一定在偷窺老班。

　　再見了，五班。

　　再見了，青華。

　　再見了，我們的高中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