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之恩,我回報一紙。
他接過我遞過的紙,鼻涕眼淚一把亂擦。我實在看不過眼,又遞了第二張,他還是重復了第一張的動作,哭嚎的聲勢一點都沒有因為鼻涕眼淚的流出而銳減。反而嚎的越來越傷心。
幸好此時的公園沒人。
當我一包紙巾都遞完了,他也終于慢慢的停下來。
事后,我總在尋思,我還是虧了,因為一張紙巾,而失去了一整包。很多次,我都提出,讓他賠我一包,但他都以我是自愿贈與為由,拒絕賠償。
他哭得肝腸寸斷的原因,也就失了個戀,被人給甩了,問為何,他嗡聲嗡氣的說道,女孩嫌棄他沒房沒車沒存款,不愿意和他處對象了。
他說完,又準備嚎兩聲,我伸手止住了。
“人家姑娘也沒錯,人生苦短,她沒理由跟著你吃苦?!?p> 我的這句話,徹底惹毛了他。
他紅著眼吼道,“你們女人怎么就那么物質?”
他的這句話,也徹底把我惹毛了,“我們女人物質?”
我霍的站了起來,雙手叉腰,把這些年在婚姻中遭受的種種,劈頭蓋臉的砸向他,前前后后,長達兩小時,最后是實在吼不動了,才停下。
一個吼著,一個被吼著,最后,我和他都筋疲力盡。
我和他,一個離婚,一個失戀。
這座城市,我無處可去。他無人可戀。
我和他一合計,離開城市,隱居山林。
我請他當我的助理,他把我領回了他山村老家。
我給他開三千的薪資,他干著一萬元的活。
從此,
他嘛,
過起了男耕男也織的日子。
家里的各種活,都是他在做。
我嘛,
結廬在人界,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心中的那些傷痛,隨著山林花草樹木枯榮的交換,慢慢在撫平。
但現(xiàn)在,
這些救贖我的生活,卻是我眼前的人安排的?
“你就不怕,我和他相處久了,你的這些心思,白花了?”
我的話,讓捏著我下頜的手指緊了緊。
“往后余生,你都別想再見著他?!?p> 往后余生嗎?
他不辭而別,應該是打算往后余生都不見我了吧?
“多少錢?”
“什么?”
“明知故問?!?p> “年薪一百萬?!?p> 我還真是金貴呀。
人家一座金庫,那看守的安保怕是也沒一百萬的年薪吧。而我的一個助理,年薪就有一百萬?
我把捏著我下頜的手打掉,從椅子里起身,轉移到身后長條的席榻上,我脫了鞋,把腳收到席榻上,我彎曲起膝蓋,把臉擱在膝蓋上。
我記得時寒卿第二次進屋時,提了許多的東西進來,現(xiàn)在還躺在餐廳的地上。
我側著臉,望著時寒卿被炭火考得粉紅的臉頰,我指了指客廳后面的洗手間,“那里是洗手間,你洗洗睡吧。洗漱用品在我臥室的床頭柜里,自己去拿,順便給自己拿床被子?!?p> 我打了個哈欠。
“還有,外面地上那些,有能吃的嗎?有,就給我拿點?!?p> 時寒卿起身去拿東西。
一時,屋里靜得可怕。
一墻之隔的屋檐水溝里,砂雪籽像篩豆子一樣,下的沙沙作響,聽那動靜,小不了。
我記得往年的下雪夜,我和顏鳴總是圍著火盆,考些板栗和紅薯,坐到半夜,誰也不起身去睡覺。我和他,各自干著自己的活,誰都不和誰講話,但很是奇怪,這種氣氛很是溫暖,心里也特別寧靜。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原來,他的陪伴,真的只是工作,只是他這工作的薪資未免也太貴了些。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一床被子壓在了我身上,我一下驚醒。
“你拿來了?”
我起身要讓一下,卻被人用被子壓在了席榻上。
“怎么,我就離開一下,你就想別的男人?”
他的話里,透著一股酸味。
“我沒有。”我試頭狡辯。
我還真忘記了。
“你這太過分了,你想什么我都不知道,而我的想法,你一清二楚。”
我在被子下抗議。
他隔著被子抱緊我,“這樣,我們就一輩子都不會分開了,你想要的,你不高興的,我都知道?!?p> 我發(fā)現(xiàn),他真的是職業(yè)本尊,肉麻的情話,張嘴就來,不分場合,更是不分對象。我同他,不說一個鍋里吃飯,就是一個水壺里倒水喝,都沒喝過兩次,哪里就有一輩子了。
一輩子太長,長到無邊無際。但一輩子也很短,短到誓言還在耳畔回響,發(fā)誓的人卻早已不見。
一輩子這樣的話,以前可以騙到心,但現(xiàn)在,連耳朵都騙不到了。
隔著被子,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別壓著我了,去洗漱吧。去洗漱之前,給我撿點東西來吃?!?p> 他眉眼含笑,“好?!?p> 他起身,屁顛顛的去餐廳拿吃的,他在餐廳里悉悉窣窣的翻找著,翻找了一陣,又聽見他打開了大門,頓時,一陣冷風吹進了客廳里。
他這是沒找到,準備去車上找?
“沒找到就算了?!?p> 他沒回我。
沒一會兒功夫,關門聲響起,他帶著一頭雪沫子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禮盒,還拖來了一個超大的行李箱。
我打量著,“你這準備常???”
他把手里的禮盒遞給我,“一百萬,以后我自己掙。”
我接過禮盒,“這是吃的?”
“嗯。”
精美的外包裝,讓我無從下手,好不容易,拆開了,就是一盒巧克力。我打開盒蓋,剝開一顆丟進嘴里,還別說,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味道就是不一樣,齁甜。好吧,前半生吃了太多的生活的苦,后半生就多吃點甜,生活不甜,齁甜的巧克力來湊。
我在吃巧克力的時候,時寒卿蹲在地上,打開他的行李箱,在翻找著。我把巧克力盒子遞到他面前,“要來一顆嗎?”
他頭也不抬的回答,“你給我剝,我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