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這么見外,沈妹妹。”上官照水看出來沈雪月的慌亂,笑得愈發(fā)平和,“我認(rèn)識你,是因為紀(jì)銜陽。”
聽到紀(jì)銜陽的名字,沈雪月的心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涼得透透的。
她那千嬌百寵的二妹紀(jì)銜陽,就如名字一般,在紀(jì)家所有人的寵愛中長大,性格明媚又張揚,是上京四大美人之首,在世家眼中一呼百應(yīng)的存在。
前世,紀(jì)銜陽雖然無意針對她,但是她回到京都后,就占了紀(jì)家大小姐的身份,讓章九娘受到了不少爭議。
因此,那群與紀(jì)銜陽交好的世子貴女們,對她便沒有什么好臉色。
尤其是以永寧侯世子趙渡為首的一行人,總愛對她的容貌評頭論足,話里話外都在貶低她的平庸,完全不將她放在眼里。
后來紀(jì)銜陽得知此事,也并未制止他們的行為,只是同她說:長姐,我并不討厭你,但是我們的身份就注定了不可能成為朋友……
前世被紀(jì)銜陽追求者羞辱的場景歷歷在目,沈雪月藏在袖中的拳頭攥得很緊,忍著屈辱盡量冷靜地開口:“不知三殿下找臣女所為何事?”
她的情緒偽裝得極好,連上官照水也不曾察覺異樣,仍舊樂呵呵地打趣:“其實,桐州的杭菊花瓣更厚實,味道也甘美,對于養(yǎng)肝明目有奇效,只是產(chǎn)量不高,多為皇商收購,尋常百姓家難以買到。”
“臣女惶恐。”
“唉……這沈家還真是不當(dāng)事兒,將你養(yǎng)成了這樣不爭不搶無欲無求的性子。”
聽著兩人的對話,臨煊恨不得當(dāng)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是沈府的下人,哪里能聽得這些,小姐和這位姑娘也真是的,說話完全不避著她!
“明日東風(fēng)樓設(shè)宴,你會去嗎?”
注意到臨煊默默后撤了幾步的動作后,沈雪月低下頭垂眸應(yīng)聲:“回殿下,臣女身患咳疾,不便出席宴會。”
上官照水來了興趣,跨步走到她面前,直直地盯著她,問道:“真的?”
話中語氣,顯然是不相信。
沈雪月被這問題一噎,她前世并未接觸過三公主,也只是聽說接風(fēng)宴出了人命,并不打算參與其中的。
而且,她也確實得了風(fēng)寒。
方才在干貨鋪子里,三公主主動為她介紹各地菊花的功效,應(yīng)該是知道她去了醫(yī)館的,為何還要懷疑……
思及此,她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三公主是懷疑她壓根沒病,去醫(yī)館看診都是裝的。
事已至此,她再怎么解釋也沒用了。
見她半天不說話,上官照水露出一抹自信的笑,輕輕撫上她的右肩,不容命令地開口:“那就明晚見了,沈妹妹。昆州風(fēng)景秀美、人杰地靈,日后還要多叨擾你。”
面對皇威,沈雪月只得認(rèn)栽,微微福身行禮:“臣女領(lǐng)命。”
應(yīng)下了參加接風(fēng)宴領(lǐng)路的差事后,她才終于擺脫了上官照水,匆匆忙忙帶著臨煊回了府。
煜真園里點了一夜的燈,沈雪月不停地靠寫字來麻痹自己,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晚上的接風(fēng)宴。
前世,接風(fēng)宴持續(xù)了整整半個月,待到結(jié)束后,才傳出來死人的消息,而且林歸鴻還因為此案樹立起了威望,成為百姓心里有能力的清官。
這件事,她還是聽沈梓扶說的,只不過對方?jīng)]說幾句,就被魏夫人制止了。
所以,她也不清楚這其中關(guān)竅。
可是她知道會死人,據(jù)說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若有機會救下那名女子,她……
不,不行,她該如何向別人解釋自己知曉未來的事……而且,她自己都得小心翼翼地在沈府討生活,怎可隨意出風(fēng)頭……
難道,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死在東風(fēng)樓嗎?
就這么想了一整晚,等到臨煊進來伺候梳洗的時候,沈雪月才陡然回過神來,抬頭露出自己慘白的一張臉,可把臨煊嚇了一跳。
接連兩日不曾睡個好覺,再加上風(fēng)寒未好,雖然昨日喝了一劑藥汁子,但也僅限于嗓子清透了點兒,腦袋倒是愈加昏沉了。
她強撐著坐到妝奩臺前,用帕子浸水擦了擦臉,有氣無力地吩咐了一句:“臨煊,給我泡盞薄荷水來,多放兩朵薄荷葉,不必?zé)_了。”
“小姐,這……”臨煊原本是想說,昨日醫(yī)館大夫才叮囑過不能喝薄荷水的,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沈雪月對她越來越冷淡,想必不會聽勸的,只好無奈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好一會兒,臨煊才端著一壺冰涼的薄荷水進來,秋日風(fēng)涼,水不燒開了,光是用手碰一下都難受。
沈雪月自己梳好了發(fā)髻,將那兩朵珠花嵌入發(fā)間后,俯身提著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水,不帶絲毫猶豫地喝了下去。
薄荷水下肚,她才覺得腦袋清醒了幾分,接連又倒了好幾杯,甚至有一種嗓子也不啞了的錯覺。
這薄荷水雖然傷身,卻是提神醒腦的利器,她一向喝慣了,倒真有點離不開。
到了午間,屏水閣來人傳話,說是即將開宴,請表小姐過去一同前往。
說來說去,不過是句客套話而已,可沈雪月已經(jīng)應(yīng)下了三公主的邀約,只能硬著頭皮跟上了傳話丫頭的步伐。
她以前,是從不參加各家宴會的。
一是身份特殊,二是魏夫人也不樂意帶她。
所以,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馬車隊伍面前時,不錯所料地收獲了一眾嫌棄目光。
魏夫人所出的二少爺沈扶風(fēng)剛把自家妹妹扶上車,就看到了沈雪月的身影,一只手僵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月表妹,你身體可好?”沈扶風(fēng)腦袋一轉(zhuǎn),迅速開了口。
這話倒也不奇怪,畢竟,以前沈雪月都是稱病不出門的。
“二哥!”馬車?yán)镒纳蜩鞣鱿崎_一方簾子,生氣地喊了聲:“她一個病秧子,算你哪門子的表妹啊!”
沈雪月十分配合地咳嗽了兩聲:“咳咳……”隨后福身行禮為自己解了圍,“夫人安好、二表哥安、四妹妹安,東風(fēng)樓的熱鬧我早有耳聞,便想前去一觀。”
沈梓扶放下簾子,不屑出聲:“嘁,土包子一個。”
徒留沈扶風(fēng)尷尬地站在原地,承受著兩位妹妹中間的火藥氣。
他不想惹自家親妹妹生氣,只好匆匆道別上了車:“后方六妹妹她們的馬車還有空位,月表妹你自行過去吧。”
“好。”沈雪月用手帕輕輕捂著嘴應(yīng)了聲,她也不欲多話,旋即走向了后面幾輛馬車。
沈家二房有八位姨娘,除了大小姐沈茵扶、四小姐沈梓扶、二少爺沈扶風(fēng),其余的六小姐七小姐皆是姨娘所出,剩下的便是大房三房那邊的人了。
三家雖未分家,但是衣食住行一向涇渭分明,就連出門坐的馬車也在裝飾上做了區(qū)分。
所以,后面那輛馬車上,只有兩個人,無論如何也是坐得下她的。
沈雪月踩著凳子踏上了馬車前板,掀開簾子看見了兩張尚且稚嫩的臉。
沈凝扶和沈蕊扶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jì),加之平日里在夫子的課上和她接觸不多,對她的態(tài)度也就一般。
看著她主動掀簾子進來坐下,兩人都默默地挪遠了些,并不打算和她互相見禮。
一車三個人,就這么毫無交流地正襟危坐了半天,直到抵達東風(fēng)樓時,其余兩人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逃也似的急忙下車了,仿佛在躲一座瘟神。
跟在隊伍后面進了東風(fēng)樓的大門后,沈雪月就悄悄拉開了距離。
上官照水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站在她面前就擋住了去路,自然而然地把她往三樓看臺的位置帶。
她一邊走,一邊戲謔地開口:“我剛剛聽你的兩位表妹說,你想求魏夫人給你議親?”
沈雪月一愣,立馬猜到這是小六和小七在嚼她舌根,當(dāng)即解釋道:“殿下,我之前從不參加這類宴會的。”
聽到這話,上官照水又兀自點了點頭,語氣和善地出言點撥幾句:“其實,世間女子也不只有閨閣待嫁這條路可以走。我朝民風(fēng)開放,父皇重視有才之人,在上京,女子入朝為官已是常事。”
沈雪月如今還沒想得那么長遠,上一世在京都紀(jì)府,她倒是聽說過兵馬司千戶陳瞳的威名,一柄長槍動京華,能和幾位將軍都打得有來有回……
她是有一腔才華不假,可對于治國理政之道,卻是一竅不通,武道造詣,更是白板一個。
總不可能在別人討論治水之術(shù)時,她在旁邊詠出幾首悲民的詩歌吧。
因此,上官照水這番話,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很快,舞女倒酒的動作就打斷了她的沉思。
她們坐的位置在看臺中央,旁邊就是林歸鴻和一眾官員在推杯換盞,遠遠瞧見這邊的動靜,林歸鴻暫時離開了敬酒圈子,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走了過來。
與上官照水無言地打了個照面后,林歸鴻就順勢朝沈雪月敬了杯酒,儼然是將她當(dāng)成了上官照水的貴客。
沈雪月眉頭一跳,連忙舉起酒杯回敬過去,嘴唇輕輕碰到杯沿處,停頓一下就放了下來。
“林大人,這位沈小姐是紀(jì)大人的長女,自幼養(yǎng)在昆州外祖家,你若是有不熟悉的地方,也可找她解疑。”上官照水主動開了口,為她們二人互相引薦。
林歸鴻是陛下的人,自然對三公主也是言聽計從,當(dāng)即笑著應(yīng)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