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北舊宅的地基被挖開時，蘇挽棠跪在青石板上，看著二十萬兩軍餉重見天日。銅錠上的“鎮(zhèn)北“二字在陽光下泛著暖光，與她懷中的玄鳳佩交相輝映——那是蕭承煜用命換來的清白。
“姑娘，“周伯抹了把老淚，“蘇大人當年把這些軍餉埋在這里時，說過'留著給后世兒郎買馬槍'。“他的手指撫過銅錠上的銘文，“如今鎮(zhèn)北軍編入了羽林衛(wèi)，這些錢，正好給他們換新甲。“
蘇挽棠點頭。她站起身，望著遠處正在搭建的桃林——這是蕭承煜生前的心愿。工人們正將桃樹苗一棵棵栽進土里，嫩綠的枝芽在春風(fēng)里搖晃，像極了那年雪地里，他折給她的那枝桃花。
“阿棠。“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挽棠轉(zhuǎn)身，正看見個穿月白襦裙的女子站在桃樹下。她的面容與自己有七分相似，腕間的翡翠鐲子泛著幽光——正是陸清歌。
“清歌？“蘇挽棠向前一步，“你...你不是......“
“我沒死。“陸清歌輕笑，“那天在城門口，我穿了件帶血的舊衣，混在亂葬崗的尸首里。李福的箭擦著我胳膊過去的，我撿回條命。“
蘇挽棠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抓住陸清歌的手，觸到她腕間的翡翠鐲子——內(nèi)側(cè)的“阿古達瑪“已被磨平，重新刻上了“鎮(zhèn)北“二字。
“這是我娘的鐲子。“陸清歌將鐲子摘下來，套在蘇挽棠腕上，“她說，蘇夫人的血脈，該戴這鎮(zhèn)北的信物。“
蘇挽棠低頭看著腕間的翡翠，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阿棠，你要相信，這世上總有些美好，值得你拿命去守。“
“清歌，“她哽咽道，“你為何要回來？“
“因為我要替我娘，替蘇夫人，替所有被太后害的人，討個公道。“陸清歌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桃林上，“蕭公子說過，桃林建好后，要請你喝第一杯桃花釀。我想...我想替他看看。“
桃林的桃花開得正好。蘇挽棠摘下一朵，別在陸清歌鬢邊。兩人的影子在桃樹下重疊，像兩株并肩生長的桃枝。
“阿棠！“
蕭承煜的聲音突然在風(fēng)里響起。蘇挽棠猛地抬頭，正看見他穿著玄色錦袍，腰間掛著玄鐵令牌，從桃林深處走來。他的左肩還纏著紗布，卻笑得像三月的陽光：“我答應(yīng)過你，要建好桃林。“
蘇挽棠的眼淚再次決堤。她沖過去，撲進他懷里，聞到熟悉的沉水香——與那年雪地里，他披在她身上的斗篷，是同一種味道。
“阿九，“她的聲音發(fā)顫，“你不是......“
“我是。“蕭承煜的手撫上她的后頸，“我是玄衣衛(wèi)的少統(tǒng)領(lǐng)，是鎮(zhèn)北將軍的女婿，是你的阿九。“他指了指桃林深處的木牌，“看，這是我讓人刻的。“
木牌上寫著“蕭蘇桃林“，字跡遒勁，正是他的筆跡。
“這不可能......“蘇挽棠搖頭，“那天在城門口，你明明......“
“我中了李福的毒箭，“蕭承煜輕聲道，“但周伯找了苗疆的神醫(yī)，救了我半條命。我昏迷了七日，醒來時，正聽見你在桃樹下哭。“
陸清歌突然拽了拽蘇挽棠的衣袖，指著遠處的山崗：“陛下來了。“
皇帝騎著黑馬，帶著禁軍緩緩走來。他的臉色陰沉，目光掃過桃林，最后落在蕭承煜身上：“蕭承煜，你可知私闖天牢、劫殺皇后的罪名？“
蕭承煜將蘇挽棠護在身后，玄鐵劍出鞘三寸：“陛下可知，蘇大人平反的詔書，是您親手批的？您可知，鎮(zhèn)北軍的虎符，還在臣的玄鐵令牌里？“
皇帝的手按在腰間的玉扳指上——那是當年太后送他的定情信物，此刻正泛著冷光。
“蕭承煜，“皇帝的聲音里帶著妥協(xié)，“朕可以赦免你的罪，只要你交出虎符，不再查當年的事......“
“不行！“蘇挽棠上前一步，“我要查！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我爹是清白的，鎮(zhèn)北軍是忠勇的，太后和北戎的陰謀，必須昭告天下！“
蕭承煜的手覆上她的手背：“阿棠，讓朕來說。“他轉(zhuǎn)向皇帝，“陛下，當年太后與北戎勾結(jié)，用鎮(zhèn)北軍的糧草換戰(zhàn)馬，此事有太后的私印、北戎的密信為證。臣懇請陛下重審此案，還蘇大人清白，嚴懲叛賊！“
皇帝的目光閃爍。他望著桃林里盛開的桃花，又看了看蕭承煜腰間的玄鐵令牌——那上面刻著的“忠勇“二字，與他龍袍上的“玄鳥紋“如出一轍。
“準了。“皇帝突然開口，“朕要重審此案，讓天下人看看，大楚的江山，容不得奸佞！“
蘇挽棠的眼淚滴在蕭承煜的玄鐵劍上。她知道，這場持續(xù)了三年的風(fēng)暴，終于要停了。
三日后，午門之外。
太后被綁在囚車里，頭發(fā)散亂，臉上的脂粉早已斑駁。她望著臺下的蘇挽棠，嘶聲喊道：“賤蹄子！你以為贏了？你爹的血債，你娘的命，你永遠還不清！“
蘇挽棠站在丹墀上，手持父親的遺書，聲音清晰而堅定：“太后，您錯了。我爹的血債，鎮(zhèn)北軍的冤屈，今日終于昭雪。而您的罪孽，自有天理昭彰。“
皇帝拍了拍驚堂木：“將太后押入天牢，聽候發(fā)落！“
禁軍拖走太后時，她突然撞向蘇挽棠，指甲在她臉上劃出三道血痕：“你以為你能逃？北戎的二十萬大軍，早就在漠北等著......“
“夠了！“皇帝揮了揮手，“將她關(guān)入掖庭，終身不得見天日！“
蘇挽棠擦了擦臉上的血，望向遠處的桃林。蕭承煜站在桃樹下，正與周伯說著什么，陽光透過花瓣灑在他肩頭，像鍍了層金邊。
“阿棠。“
陸清歌走到她身邊，遞來個錦盒：“這是我娘留下的，里面有當年的糧船圖紙。“她指了指圖紙上的紅點，“北戎的糧草囤積地，就在漠北的黑風(fēng)峽。“
蘇挽棠接過錦盒，望向蕭承煜。他似乎感應(yīng)到了她的目光，轉(zhuǎn)頭對她笑了笑——那是她見過最溫柔的笑容，像極了那年雪地里，他說“等打完這仗，帶你去看桃花“時的模樣。
夜幕降臨，桃林里燃起了篝火。蘇挽棠坐在蕭承煜身邊，看著火光映紅他的臉。他的左手還纏著紗布，卻牢牢握著她的手。
“阿九，“她輕聲道，“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桃花。“
“現(xiàn)在帶你看。“蕭承煜指向桃林深處，“你看，那片桃樹開得最盛的，是我親手栽的。“
蘇挽棠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桃林最中央，有棵桃樹開得格外艷麗，花瓣上還沾著夜露，像極了那年雪地里，他折給她的那枝桃花。
“阿棠，“蕭承煜的聲音低下來，“我想娶你。“
蘇挽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望著他眼里的星光，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想起父親牌位后的玄鳳佩，想起這三年來所有的苦難與溫暖。
“好。“她笑著點頭，“我要穿你送的婚服，要在桃樹下拜堂，要讓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玄衣衛(wèi)少統(tǒng)領(lǐng)蕭承煜，娶了鎮(zhèn)北將軍之女蘇挽棠。“
蕭承煜的眼眶泛紅。他從懷里掏出個紅綢小包，里面躺著對金簪，刻著“蕭蘇“二字：“這是我讓人打的，等你及笄那天......“
“及笄？“蘇挽棠的臉突然紅了，“我都十六了......“
“在我心里，“蕭承煜輕聲道，“你永遠是八歲那年在雪地里，縮在廊下的小丫頭。“
篝火噼啪作響，火星竄上夜空，像極了那年雪地里，玄衣公子為她折下的桃花。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蘇挽棠靠在蕭承煜肩頭，望著漫天星斗。她知道，有些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有些故事才剛剛開始。而她與蕭承煜的緣分，就像這桃林里的桃花，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永遠不會謝幕。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