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安殿的琉璃瓦在晨霧里泛著冷光，蘇挽棠跪在丹墀下，聽見皇帝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蘇鎮(zhèn)(zhèn)北通敵叛國，罪證確鑿。著即滿門抄斬，家產(chǎn)充公！“
她抬頭，正看見皇帝身邊的李福捧著個朱漆木匣，匣蓋上貼著鎮(zhèn)(zhèn)北軍的虎符封條——正是她從藏兵洞取出的那半塊玄鳳佩對應(yīng)的虎符。
“陛下，“蘇挽棠的聲音發(fā)(fā)顫，“這是臣女從藏兵洞找到的虎符，上有我爹的印鑒。當(dāng)年鎮(zhèn)(zhèn)北軍截獲的軍糧，實為北戎貴族販賣奴隸的贓銀，虎符是調(diào)糧憑證......“
“住口！“皇帝猛地拍案，“你爹私藏虎符，意圖謀反，罪無可赦！“他指著階下的禁軍，“將蘇挽棠押入天牢，三日后問斬！“
禁軍蜂擁而上時，蘇挽棠瞥見人群外站著的陸清歌。她的腕間翡翠鐲子在晨光里泛著幽光，內(nèi)側(cè)的“鎮(zhèn)(zhèn)北“二字被陽光照得發(fā)(fā)亮——與太后私印上的紋路，竟分毫不差。
“清歌！“她大喊。
陸清歌渾身一震，鐲子“當(dāng)啷“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卻被李福的刀鞘絆了個踉蹌。蘇挽棠看見她袖中滑出半張紙——是太后的私印拓印，與陸清歌的鐲子紋路嚴(yán)絲合縫。
“蘇姑娘，“陸清歌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我不知道這是真的......“
蘇挽棠的心沉到谷底。她想起松風(fēng)居里陸清歌為她煮的銀耳羹，想起她捧著母親牌位時的虔誠——原來這一切，都是太后布下的局。
“押下去！“皇帝的聲音不容置疑。
禁軍抓住蘇挽棠的手臂時，她摸到腕間的玄鳳佩——與蕭承煜的那半塊合在一起，在掌心烙出紅痕。她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冰碴子：“陛下可知，您斬的不是蘇鎮(zhèn)(zhèn)北，是鎮(zhèn)(zhèn)北軍的魂？“
皇帝的臉色微變。他身后的蕭承煜突然抽出玄鐵劍，劍穗掃過皇帝的龍袍：“阿棠，跟我走！“
“蕭承煜！“皇帝的聲音里帶著殺意，“你敢弒君？“
“臣不敢。“蕭承煜的劍指向階下的李福，“但臣要替蘇大人討個公道！“
李福的刀“當(dāng)啷“掉在地上。蕭承煜的劍刃抵住他的咽喉：“說，太后給了你什么好處？“
“是...是北戎的黃金！“李福渾身發(fā)(fā)抖，“太后說，只要殺了蘇大人，就送我三箱金葉子......“
“夠了！“皇帝揮手示意禁軍拖走李福，“蕭承煜，你護逆賊，該當(dāng)何罪？“
蕭承煜轉(zhuǎn)身，將玄鐵劍架在蘇挽棠頸間：“臣愿以命換她命?！?p> 蘇挽棠的眼淚砸在青石板上。她想起松風(fēng)居后山的晨霧里，他說“等打完這仗，帶你去看江南的桃花“；想起藏兵洞里，他替她擋刀時染血的玄色錦袍；想起昨夜密道中，他吻她頸后朱砂痣時的溫度。
“阿九，“她輕聲道，“別為我涉險。“
蕭承煜的手微微發(fā)(fā)抖。他突然扯下自己的玄色外袍，裹住蘇挽棠的肩：“阿棠，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要等我建好松風(fēng)居的桃林？“
蘇挽棠點頭。
“那我便去建?！笆挸徐系淖旖槍雌鸚?，“等你出來，桃林正好開花。“
禁軍押著蘇挽棠往天牢走時，她回頭望去，正看見蕭承煜被皇帝的親衛(wèi)(wèi)按在地上。他的玄色外袍落在地上，沾著晨露的草葉粘在上面——像極了松風(fēng)居后山的晨霧。
天牢的鐵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霉味嗆得蘇挽棠直咳嗽。她摸出懷里的玄鳳佩，月光從鐵窗漏進來，照得玉佩泛著幽光。突然，鐵門被輕輕推開，個戴斗笠的身影閃了進來。
“蘇姑娘。“
是陸清歌。她的腕間沒了翡翠鐲子，手里提著個食盒：“我偷了御膳房的桂花糕，你...你吃點?！?p> 蘇挽棠接過食盒，打開后聞到熟悉的甜香——與松風(fēng)居里陸清歌煮的銀耳羹，是同一種味道。
“清歌，“她盯著陸清歌的眼睛，“你腕間的鐲子，是太后給你的吧？“
陸清歌的手一抖，食盒“啪嗒“掉在地上。糕餅滾了一地，其中塊沾著血——是李福被拖走時撞翻的。
“我娘說，“陸清歌的聲音發(fā)(fā)顫，“當(dāng)年蘇夫人被抄家時，懷里抱著個女嬰。那女嬰頸后有顆朱砂痣，和我腕間的鐲子，都是鎮(zhèn)(zhèn)北將軍府的信物......“
蘇挽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周伯說的“玄衣衛(wèi)(wèi)首領(lǐng)的血脈印記“，終于明白——陸清歌不是陸家的女兒，是蘇夫人的血脈，是她的親妹妹！
“清歌，“她抓住陸清歌的手，“跟我去見太后。“
“不！“陸清歌后退兩步，“太后說，只要我交出鐲子，就饒你不死......“
“可你爹呢？“蘇挽棠的聲音冷下來，“陸知府參與私扣軍餉，克扣鎮(zhèn)(zhèn)北軍糧，這些事，你可知情？“
陸清歌的眼淚砸在糕餅上：“我...我只是想做個好人......“
鐵門外傳來腳步聲。陸清歌慌忙將食盒塞進蘇挽棠手里，轉(zhuǎn)身要走，卻被蘇挽棠拽?。骸扒甯?，你腕間的鐲子，是鎮(zhèn)(zhèn)北將軍府的信物。我要你活著，替我娘討回公道?！?p> 陸清歌的肩膀劇烈顫抖。她突然扯下頭上的珠釵，刺向自己的手腕：“我...我不是蘇家人！我是北戎長公主的侍女！當(dāng)年太后用我娘的命威脅我，讓我?guī)退齻臥熳C據(jù)(jù)......“
鮮血順著她的手腕滴落，在地上暈開紅梅。蘇挽棠這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陸清歌腕間的翡翠鐲子，內(nèi)側(cè)刻著的不是“鎮(zhèn)(zhèn)北“，而是“阿古達瑪“——北戎長公主的名字。
“清歌！“蘇挽棠喊著去扶她，卻見她突然笑了，“蘇姑娘，你比我勇敢。我...我去引開守衛(wèi)(wèi)，你...你去見太后......“
“不行！“蘇挽棠攥緊她的手，“我們一起......“
“蘇姑娘！“
鐵門外傳來蕭承煜的嘶吼。蘇挽棠轉(zhuǎn)頭望去，正看見他渾身是血地撞開鐵門，玄色外袍被撕成碎片，露出腰間的玄鐵令牌——那是玄衣衛(wèi)(wèi)首領(lǐng)的信物。
“阿棠，“他的聲音虛弱卻堅定，“太后在城南破廟，我?guī)閎ヒ娝！?p> 陸清歌突然掙開蘇挽棠的手，抓起地上的桂花糕塞進她懷里：“快走！我...我去拖住他們！“
蘇挽棠被蕭承煜拽著往外跑時，聽見身后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她回頭，正看見陸清歌將翡翠鐲子砸向地面——裂成兩半的鐲子里，滾出半塊虎符，與她懷中的玄鳳佩嚴(yán)絲合縫。
“這是...鎮(zhèn)(zhèn)北軍的虎符！“蘇挽棠驚呼。
陸清歌笑著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娘說，這是當(dāng)年蘇大人留給我的......“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支羽箭穿透她的胸膛，從背后飛來。陸清歌踉蹌著倒下，血濺在蘇挽棠的裙角上，像朵綻開的紅牡丹。
“清歌！“蘇挽棠撲過去，“你別睡！“
陸清歌的手撫上她的臉：“蘇姑娘，替我...看桃花......“
蕭承煜的劍砍斷射箭的弩弦，反手將蘇挽棠護在懷里：“走！“
兩人沖出天牢時，晨霧已經(jīng)(jīng)散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貼滿告示，寫著“蘇鎮(zhèn)(zhèn)北通敵，滿門抄斬“。百姓們指指點點，卻有個穿粗布襦裙的老婦跪在路中，舉著塊“蘇大人清白“的木牌——是周伯的奶娘。
“蘇姑娘！“奶娘哭著撲過來，“老奴替蘇夫人給您帶了東西！“
她從懷里掏出個檀木匣，里面裝著蘇夫人的遺書：“阿棠，若見此信，速去鎮(zhèn)(zhèn)北舊宅，地基下埋著二十萬軍餉。你爹一生清白，莫要為他落淚......“
蘇挽棠的眼淚滴在遺書上，暈開墨字。她抬頭望向天空，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原來，雪化了。
“阿九，“她握緊蕭承煜的手，“我們?nèi)ユ?zhèn)(zhèn)北舊宅?！?p> 蕭承煜點頭，玄鐵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好，我陪你去?！?p> 兩人剛走到城門口，便見太后騎著黑馬迎面而來。她的鳳冠歪在鬢邊，臉上帶著傷痕，身邊跟著二十名帶刀侍衛(wèi)(wèi)——正是逃亡的北戎殘部。
“蘇挽棠！“太后的聲音里帶著癲狂，“你以為殺了李福就能贏？我有北戎二十萬大軍，你斗不過我！“
蕭承煜將蘇挽棠護在身后，玄鐵劍指向太后：“阿棠，退后。“
太后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血沫：“蕭承煜，你以為你是玄衣衛(wèi)(wèi)副使？你不過是皇上養(yǎng)(yǎng)的一條狗！當(dāng)年你爹抗旨不遵，皇上早該殺了你......“
“住口！“蕭承煜的劍劃破太后的衣襟，“你才是通敵的叛賊！“
太后的手摸向腰間的匕首，卻被蘇挽棠的玄鐵劍攔住。蘇挽棠的劍穗在風(fēng)里搖晃，像團燃燒的火：“太后，您輸了?！?p> 太后突然抽出匕首，刺向自己的咽喉。蕭承煜旋身擋住，匕首刺進他的左肩。鮮血濺在蘇挽棠的臉上，溫?zé)岬模衲悄暄┑乩?，玄衣公子掌心的溫度。
“阿棠，“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去鎮(zhèn)(zhèn)北舊宅......“
“不！“蘇挽棠抱住他，“你不能死！“
蕭承煜的手撫上她的臉：“傻姑娘，我要看著你拿到軍餉，看著你爹平反，看著你在桃林里笑......“
他的眼睛慢慢閉上。蘇挽棠感覺他的體溫正在流失，像片被風(fēng)吹落的桃花瓣。
“阿九！“她尖叫著去捂他的傷口，“你醒醒！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桃花的！“
蕭承煜的嘴角勾起笑，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好......“
太后的匕首“當(dāng)啷“掉在地上。她望著蕭承煜蒼白的臉，突然轉(zhuǎn)身就跑。蘇挽棠剛要追，卻被蕭承煜拽?。骸鞍⑻?，別追了......“
“不！“蘇挽棠的眼淚砸在他的臉上，“我要殺了她！“
“她逃不掉的?！笆挸徐系氖種篙p輕擦過她的唇，“鎮(zhèn)(zhèn)北軍的舊部已經(jīng)(jīng)包圍了城門，北戎的援兵被周伯截住了......“
蘇挽棠抬頭望去，正看見城墻上飄起鎮(zhèn)(zhèn)北軍的戰(zhàn)(zhàn)旗——玄色底，金線繡著“忠勇“二字，在陽光下獵獵作響。
“阿棠，“蕭承煜的聲音越來越弱，“替我...看桃花......“
他的手垂落。蘇挽棠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像那年雪地里，玄衣公子消失在風(fēng)雪中。
“阿九！“她抱著他的尸體，“你醒醒！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桃花的！“
遠處傳來馬蹄聲。周伯帶著鎮(zhèn)(zhèn)北軍舊部沖進城門，玄色戰(zhàn)(zhàn)旗在風(fēng)里翻飛。他跪在蘇挽棠面前，老淚縱橫：“姑娘，鎮(zhèn)(zhèn)北軍替蘇大人平反了！皇上下了旨意，恢復(fù)蘇家名譽，厚葬蘇大人......“
蘇挽棠沒有聽見。她望著蕭承煜蒼白的臉，終于明白——有些承諾，永遠無法兌現(xiàn)(xiàn)；有些相遇，注定是一場劫。
但她知道，蕭承煜不會真的離開。他會變成桃花，變成春風(fēng)，變成她生命里永遠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