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只有祁家的事在校園內(nèi)外積極的話題不斷。

　　林琦以為掀翻了祁珩的棋局，就能贏得喘息，甚至公正。他低估了祁家這個盤踞多年的世家的能量，也低估了“皮外傷”對于一個龐然大物而言，意味著什么。

　　祁宏科技股價的損失可以慢慢挽回，聲譽的污點可以花時間洗刷，但祁珩個人前途上的污點，尤其是被一個“毫無背景”的學(xué)生掀出來的污點，對于祁家而言，是絕不能容忍的奇恥大辱。

　　報復(fù)，來得隱秘而致命。

　　風(fēng)暴過后一周的一個傍晚，林琦剛回到宿舍，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姑姑”兩個字。他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姑姑平時工作繁忙，很少主動給他打電話，尤其是在這個時間點，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喂，姑姑？”

　　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姑姑干練沉穩(wěn)的聲音，而是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甚至……焦慮。

　　“小琦，”林嵐的聲音很低，背景音異常安靜，“現(xiàn)在說話方便嗎？”

　　“方便，就我一個人在宿舍。”林琦的心提了起來。

　　“嗯。”林嵐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措辭，再開口時，語氣凝重，“小琦，你……最近在學(xué)校，是不是卷入了什么麻煩事？和……祁宏科技那個項目有關(guān)？”

　　林琦握著手機的手指瞬間收緊，骨節(jié)泛白。他沒想到祁家的手，竟然能直接伸到姑姑這里！而且聽姑姑的語氣，事情遠比想象中嚴(yán)重。

　　“……是。”林琦沒有否認(rèn)，聲音干澀，“姑姑，是他們……”

　　“小琦！”林嵐打斷了他，語氣陡然嚴(yán)厲，帶著阻止的語氣，“聽我說！現(xiàn)在不是解釋誰對誰錯的時候！祁家……不是你能想象的！他們動不了慕家那丫頭，但對付你，手段多的是！而且，他們現(xiàn)在……找到了我這里！”

　　林琦渾身冰涼，他明白了。祁家的報復(fù)，不是沖著他個人，而是精準(zhǔn)地打擊他唯一的依靠姑姑！

　　“他們……做了什么？”林琦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做了什么？”林嵐的聲音里透著深深的無力，“他們不需要‘做’什么具體的事！一個電話，幾句暗示，就足夠了！我的頂頭上司今天下午‘特意’找我談了話，語重心長地‘關(guān)心’我的家庭情況，尤其是……我那‘不安分’的侄子在學(xué)校惹出的‘風(fēng)波’。話里話外，都在提醒我，‘穩(wěn)定’和‘大局’的重要性。小琦，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他當(dāng)然明白！這意味著姑姑多年苦心經(jīng)營，小心翼翼維持的位置和前途，因為他，被赤裸裸地放在了祁家的砧板上！祁家不需要直接威脅，他們只需要展示一下獠牙，表達一下“不滿”，自然有人會為了討好或者自保，替他施加壓力。

　　“姑姑……對不起……”巨大的愧疚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林琦。他可以忍受自己的委屈，可以咬牙對抗祁珩的算計，但他無法承受因為自己，連累唯一的親人陷入如此險境！

　　“別說傻話！”林嵐的聲音緩和了一些，帶著深深的疲憊，“我是你姑姑！但現(xiàn)在……情況真的很麻煩。祁家擺明了要出這口氣。他們動不了慕煜，就一定要拿你來開刀，而且要讓我看著！他們要我表態(tài)，要你……徹底消失在這個漩渦里！”

　　“徹底消失？”林琦的聲音艱澀。

　　“退學(xué)。”林嵐吐出這兩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祁家那邊‘暗示’，只要你主動從明德退學(xué)，離開這座城市，之前的所有事情，他們可以‘不再追究’，針對我的那些‘關(guān)心’也會立刻消失。”

　　退學(xué)！

　　這兩個字狠狠砸在林琦的心上！他付出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才走到今天！現(xiàn)在，就因為祁家的權(quán)勢，他就要像一個失敗者一樣，灰溜溜地離開？

　　不甘！憤怒！屈辱！撕扯著他的心臟！

　　“憑什么？！”林琦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因為憤怒而嘶啞。

　　“小琦！冷靜！”林嵐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命令道，“憑他們是祁家！憑我對抗不了他們！憑他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在這個城市，甚至在這個圈子里寸步難行！甚至……讓你永遠翻不了身！意氣用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現(xiàn)在低頭，是唯一能止損的辦法！你難道想看著我因為你丟掉工作，甚至……更糟嗎？”

　　姑姑最后那句話，像一盆冰水，徹底澆滅了林琦心中翻騰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絕望。

　　他抓著手機，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可以不顧自己，但他不能毀了姑姑！姑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是姑姑給他提供資源，才供他進了明德這樣的學(xué)校！

　　巨大的無力感將他淹沒。在世家權(quán)力面前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證據(jù)、所有的同盟，都顯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擊。祁珩父子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而他，卻要付出徹底斷送前程的代價！

　　電話那頭，林嵐也沉默了。沉重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來，帶著深深的疲憊和心痛。許久，她才再次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語中帶著懇求：

　　“小琦，聽姑姑的話。離開吧。姑姑會想辦法，幫你聯(lián)系另一所不錯的學(xué)校，離這里遠遠的。你還年輕，還有機會重新開始。留在這里，只會被他們啃得骨頭都不剩！車票錢……姑姑明天打給你。三天之內(nèi)，離開明德。好嗎？”

　　最后那聲“好嗎”，帶著濃重的鼻音，擊潰了林琦最后的防線。

　　“……好。”林琦閉上眼，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我聽姑姑的。”

　　電話掛斷。聽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宿舍里一片死寂。窗外，城市的燈火璀璨，卻照不進林琦心底。他僵立在原地，手機無力的從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碎裂。

　　退學(xué)。離開。重新開始？

　　多么輕飄飄的詞語。背后是他被碾碎的自尊、被踐踏的努力、被強行斬斷的未來。

　　還有……那個剛剛結(jié)成的，脆弱的同盟。

　　慕煜。

　　她答應(yīng)過要一起掀翻棋局。他交出了證據(jù)。他以為他們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對抗強敵。可現(xiàn)在，他祁家的反擊，讓他在決戰(zhàn)前夕，悄無聲息地退場。

　　他辜負(fù)了她的信任。

　　他無法兌現(xiàn)并肩作戰(zhàn)的承諾。

　　他甚至無法當(dāng)面告訴她一聲“對不起”。

　　他必須告訴她！他不能就這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