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臨河市的一家維修店。
雨點砸在老王家電維修的卷簾門上,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噼啪”聲。林琦坐在工作臺前,昏黃的燈光將他專注的身影投在堆滿零件和工具的墻壁上。
工作臺上,除了幾臺待修的電視機主板,最顯眼的是一個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是一個由裸露的電路板、自制感應(yīng)線圈和一塊磨砂玻璃面板粗糙拼合而成的“怪東西”。它連接著一臺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正顯示著復(fù)雜的波形圖和調(diào)試界面。
林琦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著一個微小的電位器,屏幕上的線條隨之產(chǎn)生微妙的波動。
他呼出一口氣,不是疲憊,而是調(diào)試取得進(jìn)展時那種全神貫注后的松弛。
“小子,這玩意兒……真能成?”老王叼著煙斗,蹲在一旁的舊輪胎上,瞇眼看著林琦手下那塊越來越復(fù)雜的板子,渾濁的眼里帶著好奇和一絲難以置信。他收留林琦,起初只是看他干活利索,手腳干凈,又肯吃苦。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小子腦子里裝的東西,遠(yuǎn)比他修過的任何一間物品復(fù)雜百倍。
“快了,王叔。”林琦頭也沒抬,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興奮和疲憊,“核心是利用電磁感應(yīng)原理,筆尖移動改變線圈磁場,精確定位坐標(biāo)。壓感通過筆尖內(nèi)部的壓力傳感器實現(xiàn),模擬不同力道下的線條粗細(xì)和透明度變化。”他放下螺絲刀和洛鐵,拿起旁邊一個用廢棄平板電腦屏幕改造的顯示模塊,小心地接上線路。屏幕上瞬間亮起一片柔和的光,呈現(xiàn)出粗糙但可辨識的網(wǎng)格界面。
“乖乖……”老王嘖嘖稱奇,“你這腦袋瓜子,不去念大學(xué),真是糟蹋了!”話雖這么說,他看向林琦的眼神卻帶著真切的欣賞。
林琦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大學(xué)?那條看似光明的坦途,早已被祁家的陰影和他自己的選擇堵死。
他現(xiàn)在的路,就在這堆廢棄的零件和冰冷的電路板里。
他現(xiàn)在就想研發(fā)的是一個結(jié)合了高精度觸控,壓力感應(yīng)和智能畫板原型機。
靈感來源于他無數(shù)次在教室后方,看到慕煜握著鉛筆時那專注而流暢的姿態(tài),以及她指尖下誕生的美妙線條。
他想捕捉那種“感覺”,讓冰冷的科技也能傳遞藝術(shù)的溫度。這個被他命名為“啟明”的原型機,是他破釜沉舟后,為自己點亮的唯一的一盞燈。
“王叔,那批舊手機主板拆完了嗎?我需要里面的陀螺儀芯片。”林琦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問道。
“拆好了,都給你分門別類放好了!”老王拍拍屁股站起來,“你小子就是個吞金獸!光買那些二手零件,花光你那點退學(xué)補償金了吧?”
“嗯。”林琦看著工作臺上簡陋的“啟明”雛形,眼神堅定,“值。”
就在這時,車庫破舊的卷簾門被敲響了。
林琦和老王對視一眼,警惕起來。老王示意林琦別動,自己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誰啊?”
“王叔,林琦,是我,楊哲。”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林琦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放松下來。
在他退學(xué)后的某一天這小子突然在這座城市找到他,也唯一還知道他下落,并且偶爾會過來看他的朋友。
林琦也懷疑過他是怎么找過來的,楊哲就說是從“朋友”那里打聽到臨河有家超級牛的修理店。楊哲不想說,他也懶得再揪著這件事不放。
林琦起身,走過去用力將卷簾門推高一些。楊哲敏捷地鉆了進(jìn)來,帶來一股室外的寒氣和雨水的氣息。
他一邊跺著腳甩掉鞋上的泥水,一邊夸張地搓著凍得通紅的手:“這鬼天氣!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喏,給你帶的,還熱乎呢!”他把一個油紙包塞到林琦手里,是街角那家有名的肉包子,香氣立刻在充滿焊錫和機油味的車庫里彌漫開。
“謝了。”林琦接過包子,放在工作臺邊。楊哲的目光已經(jīng)掃過工作臺,瞬間就鎖定了那個亮著屏幕的“怪東西”,眼睛瞪得溜圓,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我去!林琦!”楊哲幾步竄到工作臺前,幾乎是趴了上去,指著那個裝置,聲音都拔高了八度,“你真搞出來了?!就你之前跟我神神叨叨說的那個……能畫畫的板子?”
“雛形而已。”林琦咬了一口包子,溫?zé)岬娜庵誑誶煥锘_,驅(qū)散了一些寒意。看著楊哲那夸張的反應(yīng),他緊繃的嘴角難得笑了,這大概是這些天來,他唯一能感到一絲成就和輕松的時刻。
“牛逼啊兄弟!”楊哲嘖嘖有聲,繞著工作臺左看右看,想伸手去摸那玻璃面板又不敢,“這玩意兒……看著就高級!全是芯片和線圈!跟科幻片似的!真能畫畫?跟紙一樣?”他想象著,手指在空中比劃著畫圈的動作。
“理論上可以。”林琦咽下包子,坐回工作臺前,重新拿起那個小螺絲刀,“核心是利用電磁感應(yīng)原理,筆尖移動改變線圈磁場,精確定位坐標(biāo)。壓感通過筆尖內(nèi)部的壓力傳感器實現(xiàn),模擬不同力道下的線條粗細(xì)和透明度變化。”他的聲音平靜,及時再講一遍也沒有煩躁,眼神依舊異常明亮,專注地重新投入到調(diào)試中,小心地調(diào)整著感應(yīng)器的靈敏度參數(shù)。“現(xiàn)在還在優(yōu)化定位精度和壓感層級的穩(wěn)定性,延遲還有點高,抗干擾能力也弱。”
楊哲聽得半懂不懂,但絲毫不影響他的熱情。“靠!聽著就復(fù)雜!不過你肯定能行!”他拉過旁邊一個布滿油污的小馬扎坐下,托著下巴,看著林琦那雙沾著油污卻異常穩(wěn)定靈活的手在精密的電路間穿梭,充滿了力量感和近乎藝術(shù)的專注。“我就說嘛!琦子你這腦子,窩在這兒修東西太屈才了!你該去搞大發(fā)明!”
林琦沒接話,只是專注于指尖的微調(diào)。屏幕上,隨著他的動作,代表筆觸軌跡的線條變得愈發(fā)流暢和穩(wěn)定。每一次微小的參數(shù)變動,都讓這個粗糙的原型機離他心中的構(gòu)想更近一步。
這不僅僅是一個“能畫畫的板子”,這是他黑暗中摸索出的一個出口,是風(fēng)暴過后他唯一能抓住的,證明自己價值的東西。他需要它成功,比任何時候都需要。
窗外的雨聲反而成了背景音。小小的維修店里,只有烙鐵偶爾接觸焊點的輕微“滋”聲,林琦調(diào)試時儀器發(fā)出的規(guī)律蜂鳴,以及楊哲在旁邊啃著冷包子,絮絮叨叨說著學(xué)校里雞毛蒜皮小事的背景音。這種平凡而略帶嘈雜的溫暖,是林琦此刻唯一的慰藉。
楊哲吃飽了,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看著林琦專注的側(cè)臉,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說:“對了,琦子……我前兩天,好像看見黃穎穎了。”
林琦調(diào)試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并未抬頭,只是“嗯”了一聲,示意他在聽。
“就在市中心那片,下大雨那天。”楊哲回憶著,“她也傻乎乎地淋在雨里,我剛好路過,就把傘塞給她了。你是沒看見她那表情,嘖,又想罵我又不得不接傘,逗死了。”他想起黃穎穎那副別扭樣,嘿嘿笑了兩聲。
林琦的腦海里,瞬間閃過幾天前那場特大暴雨中的畫面:自己狼狽地躲在小店門口,隔著白茫茫的雨幕,看到對面同樣被雨困住的黃穎穎,隨后是楊哲那小子咋咋呼呼地出現(xiàn),把傘塞給她,自己卻淋成了落湯雞……當(dāng)時他只覺時間不早,匆匆離開,并未多想。原來,楊哲也在那天見過黃穎穎。
“然后呢?”林琦的聲音沒什么波瀾,繼續(xù)著手上的工作。
“然后?沒然后了唄,她把傘拿走了啊。”楊哲聳聳肩,隨即又想起什么,語氣帶著點困惑,“不過……她上車前,好像往我這邊……不對,是往我身后那條巷子看了好一會兒,眼神怪怪的。我當(dāng)時光顧著躲雨,也沒在意。你說她看什么呢?那條破巷子有啥好看的?”
楊哲后面的話,林琦沒有太聽清。他調(diào)試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幾天前,特大暴雨,市中心,黃穎穎……她往巷子里看了很久?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林琦的腦海產(chǎn)生。那天……他記得自己離開小店后,為了抄近路趕回老王這里修一臺客戶急要的工業(yè)控制板,確實走進(jìn)了一條狹窄的后巷!當(dāng)時雨太大,他扛著工具箱,步履匆匆,根本沒注意周圍……
難道……黃穎穎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