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離開飯店。
江弈臣突然想起來哪里不對了。
宋君瑜只說了尸氣,為什么沒有講和陰氣相關的事?
難道不是活人身上的陰氣更難獲得嗎?
她是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還是難為情不好意思和他開口?
但他隨即又想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宋君瑜毫無節操的摟大腿的模樣,江弈臣冷笑。
難為情?
不好意思?
這個女人有這種情緒嗎?
應該是找到辦法了。
江弈臣向著學校的位置走了兩步,想到了那三個讓他沒睡好覺但又是好心腸的舍友,憋了口氣轉身打車去了解靈均家。
宋君瑜回到寢室,手機振動兩下,她拿出來一看,竟是江弈臣發來的消息。
——別被騙了。
宋君瑜一開始都沒明白這四個字象征著什么,自己坐在寢室里琢磨了半天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一時間宋君瑜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怎么沒有意識到男主還是個面冷心熱的。
哦,也不一定,如果自己這邊的情況會影響江弈臣,那他關心自己就是關心他自己。
男主人設沒崩。
宋君瑜想明白之后,給江弈臣回了話。
——嗯嗯。^^
江弈臣那邊再沒有回話了。
這邊宋君瑜開始尋找需要志愿者的殯儀館。
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大學放假,志愿時長得以保證。
但殯儀館的工作還是不好找,七八月份既不是清明也不是過年,不屬于祭拜的高峰期,大多數殯儀館都不怎么缺人。
即便是需要志愿者,也多是讓志愿者去做接待與引導服務,亦或是秩序維護與幫扶,總而言之,都是一些非遺體接觸的輔助性服務。
宋君瑜找了幾個,終于意識到事情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簡單。
殯儀館中直接接觸尸體的工作都屬于專業性極強的殯葬服務范疇,人家不會讓一個志愿者去接觸的。
宋君瑜不死心的給一些個招志愿者的殯儀館打了電話,但當宋君瑜說到自己想要接觸尸體的時候,五個有四個掛了電話,還有一個起了疑心,差點打電話報警。
宋君瑜身心俱疲。
宋君瑜不得不打開手機去尋找江弈臣的幫助。
江弈臣雖然不是殯葬業的人員,但江弈臣的道士職業應該會和這個行業有所接觸吧。
如果沒有,那就在想辦法。
江弈臣的手機禮貌的響了一聲,他沒動,解靈均瞇著眼吐出一口煙圈,瞄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笑道:“你的羈絆找你來了。”
江弈臣放下擋住自己眼睛的手,嘆了口氣,坐起來打開手機。
江弈臣看向解靈均,“你家是不是開了幾個殯儀館?”
解靈均挑眉,“你的羈絆挺聰明的,我還以為她會選擇醫院這種更近的場所。”
江弈臣擰起了眉頭,不爽的看著解靈均,“你好好說話。”
解靈均見江弈臣臉黑了,投降似的舉起了手,“行行行,我好好說話,你女朋友,你那個假女朋友想要去殯儀館是吧?我可以安排她去我家的殯儀館,但是,丑話先放在前面,做什么樣的工作,就得擔什么樣的責任。”
江弈臣原封不動的將話轉達,宋君瑜明白,立刻表示自己可以提前去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殯葬專業人員。
放下手機,宋君瑜深吸一口氣,點開視頻軟件開始學習殯儀專業理論上的東西。
她還找了一些兇殺案的現場照片給自己建立心理預期。
不過,那些照片多是馬賽克,高清無碼的一張都找不到,這方面和原來的世界沒什么不同。
時間一點點過去,考完最后一門開始,宋君瑜拎著自己的行李箱匆匆離開學校。
宿舍樓下,一輛汽車副座搖下車窗露出里頭的江弈臣,“上車。”
上車之后,后座還有一個人,見到宋君瑜,那人眉眼帶笑,“hi~江弈臣的”
江弈臣透過后視鏡,冷冷的盯著解靈均。
解靈均將后面的話補充完整。
“客戶。”
宋君瑜沖解靈均一笑,“解大師。”
車子低調的離開學校,匯入車流,消失在人海茫茫里。
車子越走越偏,但這很正常,殯儀館,尤其是連著火葬場一起的殯儀館大多都在郊區而不在市區。
兩個小時后,車子停了下來。
還好還好,這殯儀館偏僻但周邊一公里以內就有公交車,之后自己想回市區也不是只能望洋興嘆。
解靈均作為少東家,想往自家產業里面塞個花瓶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果這個花瓶不安分,這個產業的負責人就不那么容易說話了。
但解靈均沒有和負責人犟的打算。
解靈均將人放到指定地點,又吩咐負責人正常培訓,要是培訓不合格就讓她滾蛋。
他的態度擺出來,負責人臉色就好看了些。
過了會兒,車子載著解靈均和江弈臣離開,宋君瑜一個人拉著行李箱跟著負責人進去。
第一天只是了解一下基本流程,負責人給了宋君瑜機會,在確定宋君瑜記住整個流程之后,負責人看著宋君瑜面色發白的模樣,問了她一遍要不要改主意。
宋君瑜忍著胃部的洶涌澎湃,虛弱但堅定的對負責人說道:“不改,我想做。”
第三天,一具壽終正寢的老人的尸體被家屬送到了殯儀館中,負責人讓宋君瑜跟著學習。
中午,其他工作的人員正常吃飯,宋君瑜抱著馬桶吐的昏天黑地。
宋君瑜把昨天早上消化的差不多的都吐出來了。
有工作人員端著飯碗站在廁所門口說道:“這已經是比較好處理的尸體了,又完整又干凈,你要是連這個都不能接受,勸你還是別想著要干這一行了。”
宋君瑜腦海里不自覺的想起那老人冰冷柔軟的皮膚,半睜半合像是蒙了一層灰膜的眼睛……
其實不恐怖,但面對同類的尸體心生恐懼是遠古留下的刻在基因里的反應。
從事殯葬業,第一個需要克服的就是恐懼和生理性反胃。
宋君瑜沒吃午飯,晚飯也只是喝了一點水。
和她一起的那些工作人員暗地里打賭,賭宋君瑜會不會給老板的兒子打電話說自己干不了,賭宋君瑜第二天會不會直接不來了。
沒有人認為宋君瑜會繼續堅持。
但宋君瑜第二天還是來了。
且氣色不錯。
活死人不是活人,對進食的需求沒那么大,宋君瑜真正的食物只是尸氣和陰氣。
昨天宋君瑜被工作人員給了下馬威,親手摸到了老人,那幾下提供給宋君瑜的尸氣讓她氣色更好了。
一點不像是一天沒進食,36小時沒閉眼的人。
宋君瑜面色如常的樣子委實讓那些個看不起宋君瑜的人另眼相看。
“居然沒走?”
“看樣子,好像也調整回來了?”
“嘖嘖嘖,這誰知道昨天那個吐的不省人事的人是誰?小姑娘不得了啊。”
“老柳,這漂亮小姑娘好像真沒打算當花瓶啊。”
老柳就是這家殯儀館的負責人。
老柳是個三十多歲的寸頭男人,祖輩就從事殯葬業,這家殯儀館本來是他家的祖業,后來周轉不開,沒辦法才賣給了解家,他就在這里當負責人。
所以宋君瑜想要有一個穩定的可以觸碰尸體的工作,想要在這個殯儀館里不當花瓶,就必須用實際行動說服老柳。
老柳對宋君瑜不感興趣,聞言也只是隨意的看了她一眼,“再帶她見幾次,能干就留下,不能干就讓她去后勤。”
幾個工作人員對視一眼,看出了老柳的軟化。
要是昨天宋君瑜的行動讓老柳很不滿意的話,后面就不是轉后勤,而是讓她滾蛋了。
這家殯儀館在燕清市名氣不小,每天都能做上生意。
有老柳的話,又有少東家的背景,宋君瑜備受安排。
好在,來的多是體面人,做的都是好處理的尸體的生意。
宋君瑜吐著吐著也就麻木習慣了。
從畏懼到接受,從吐的昏天黑地到處理完尸體面不改色的吃飯也不過就花了六天時間。
僅僅只需要六天。
星期一,宋君瑜打卡的時候發現大忙人老柳也在,老柳和那些個已經和宋君瑜混熟的工作人員站在一起。
“小宋,你來。”
工作人員中唯一一個女性對宋君瑜招了招手。
宋君瑜過去,“彤姐。”
彤姐拍了拍宋君瑜的肩膀,道:“這次你和我們一起出外勤。”
宋君瑜看了老柳一眼。
老柳去和別人說話了。
就彤姐和老柳的距離,老柳一定聽到了,但沒阻止。
宋君瑜點頭,問道:“需要我做什么嗎?”
彤姐笑的擠出了魚尾紋,“做好心理準備。”
靈車從郊區開到了市里,擦著車流,拐進了別墅區。
別墅內外車來車往,就是沒有什么哭聲。
宋君瑜下車的時候,彤姐小聲叮囑:“多做少說。”
宋君瑜點頭。
進去之后,入目的是一副落地的向日葵畫,技藝上感覺師從梵高,只是梵高的向日葵熱烈又孤獨,而掛在這里的向日葵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拐進去便是客廳,客廳裝潢的很溫馨,墻壁用的是象牙白色調,沙發擺了同色系的米黃色,地毯用了深米色。
然后本來應該是電視機的地方掛了白布,擺了女人的遺照。
殯儀館的人走進去之后,坐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站起來迎接。
老柳上前交涉。
三人上樓。
宋君瑜站在人群后面,小心的觀察。
遺像上的女人年輕漂亮,是宋君瑜一行人這一次的目標,宋君瑜覺得照片上的女人看起來可能就比自己大個四五歲的樣子。
可惜,這么年輕的姑娘就這么死了。
宋君瑜一行人沒有在下面待多久。
老柳和那個女人走了下來,宋君瑜跟著彤姐等人上了樓。
來往的親戚朋友們都在二樓的幾個房間坐著,有幾個房間門沒關,有聲音從里面傳來,不是哭聲。
宋君瑜路過的時候,往里面看了一眼。
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只是,匆匆一眼看去,沒有人在哭,所有人都笑著。
宋君瑜收回視線。
她們走進了二樓盡頭,背陽的側臥中。
那里躺著殯儀館的目標。
最開始接待他們的男人就在這個屋子里。
男人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可能有個二十七八,帶著金絲眼鏡,穿著一身黑色西裝,儒雅隨和,就是臉上沒有什么悲傷。
“多謝你們。我妻子愛美,請你們盡量讓她保持平日里溫柔整潔的狀態,讓她體面、安詳的離開。辛苦你們了,請多多費心。”
男人言語懇切,卻是神態自若,一點也不悲傷。
仿佛他的妻子不是去世了,只是淺淺的睡了一覺一樣。
宋君瑜盡可能的掩飾住自己眼中的詫異和疑惑。
床上躺著的這個是男人的妻子,那剛才在下面和他一起接待眾人都那個女人又是誰?
兩人雖然沒有在外人面前摟摟抱抱,但二人身上縈繞的那種親密是掩不住的。
宋君瑜謹記彤姐的話,多看不說。
老柳顏色未變,只是點頭。
“蔣先生放心,我們會按照您的要求,給您的妻子一個體面的告別儀式。”
被稱為蔣先生的男人點點頭,轉身離開這個房間。
等門也帶上了,宋君瑜才走到彤姐的身邊,小聲的問道:“姐,這邊躺著的是他的妻子,那下面那個是?”
彤姐冷笑一聲,“還能是什么?就是你想的這樣。”
宋君瑜呆立在原地。
不是,這也太惡心了吧。
妻子的遺體還沒有挪走,小三就登堂入室,甚至做出女主人的姿態來為尸骨未寒的原配安排葬禮?
你們有錢人都玩的這么炸裂嗎?
宋君瑜看著床上那個面色慘白,看不出活著時候的鮮活和溫柔的女子,有一種自己生活在法律健全的現代的無力感。
再想到剛才那個男人淡然自若,無一絲悲傷和痛苦的樣子,宋君瑜久違的反胃惡心。
宋君瑜張嘴,情不自禁的無聲吐出兩個字來。
賤人。
彤姐看見了,跟著點頭。
宋君瑜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再次湊到彤姐的身邊,“女方沒有親戚朋友嗎?她們不管嗎?”
彤姐搖了搖頭,看著面色青灰的女人,扯了扯嘴唇,“利益當前,一個瘋子的體面算得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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