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那一剎那被拉長、凝滯。
程術(shù)微涼的指腹,毫無預(yù)警地、輕輕地擦過了余淼同樣伸出的、帶著薄汗的溫?zé)嶂訃狻?p> 那觸感極其短暫,如同羽毛掃過,卻又無比清晰毫無預(yù)兆地從接觸點竄入,順著指尖的神經(jīng)末梢,以驚人的速度沿著手臂的脈絡(luò)向上奔涌,瞬間擊中了余淼的心臟,讓它猛地一縮,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半秒。一股更洶涌的熱意“轟”地沖上臉頰,連帶著耳根和脖頸都燒了起來。
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殘留的、奇異的觸感在指尖縈繞不去——他的手指,怎么那么涼?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道感?
程術(shù)的動作也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那柔軟的、帶著少女溫度的指尖觸感清晰地傳遞過來,伴隨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他濃密的眼睫幾不可查地低垂了一瞬,目光極快地掠過兩人幾乎交疊又迅速分開的手,隨即恢復(fù)如常,似乎那短暫的觸碰只是錯覺。
他手腕沉穩(wěn)地一翻,修長的手指已經(jīng)無比自然地握住了拉桿的上端,將行李箱穩(wěn)穩(wěn)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遲疑,徹底隔開了兩人指尖再次接觸的可能。
“走吧。”他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零點幾秒從未發(fā)生,拉著箱子率先邁開步子,朝著檢票口的方向走去。
余淼還僵在原地,指尖蜷縮著,無意識地摩挲著剛才被觸碰的地方,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不屬于自己的微涼。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狂亂的心跳,才匆匆對父母說了聲“爸,媽,那我走了”,低著頭,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快步跟上了前面那個挺拔的、拉著她全部“家當”的背影。只是那紅透的耳根和微微發(fā)顫的指尖,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瞬間的兵荒馬亂。
程術(shù)的腳步不疾不徐,行李箱的滾輪在光潔的地面上發(fā)出規(guī)律而平穩(wěn)的滾動聲。
余淼跟在他身后兩步之遙,目光卻像被磁石吸附,牢牢鎖在他握著拉桿的手上——那骨節(jié)分明、修長而穩(wěn)定的手。方才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冰涼觸感,此刻在她指尖上卻灼燒般地鮮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那微涼的幻覺。
她幾乎能描摹出他指腹的紋理,干燥,帶著一種內(nèi)斂的力量感。那力量感并非壓迫,卻在她心頭投下重影,讓她本就紊亂的心跳找不到歸處,只能在胸腔里橫沖直撞,撞得耳膜嗡嗡作響。臉頰上的熱度頑固地不肯退卻,甚至因為此刻的靠近和靜默而愈演愈烈,她只能更深地低下頭,盯著自己不斷交替前行的鞋尖,仿佛那里藏著冷卻躁動的秘方。
人群在他們身邊流動,嘈雜的人聲、廣播聲匯成模糊的背景音浪,但余淼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個挺拔的背影和那單調(diào)的滾輪聲。
程術(shù)的肩背寬闊,走路時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穩(wěn)定,隔絕了周遭的一切,也無形中在她和他之間劃下了一道名為“若無其事”的鴻溝。這鴻溝讓她既感到一絲被保護的錯覺,又滋生著難以言喻的茫然——剛才那電流般的悸動,難道真的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就在她神思恍惚,幾乎要撞上前方突然停下的身影時,程術(shù)毫無預(yù)兆地站定了。
他微微側(cè)身,目光并未落在她臉上,而是投向不遠處的檢票口指示牌,聲音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任何波瀾:“到了。”
余淼猛地剎住腳步,鼻尖險些蹭到他后肩的衣料,一股清冽又帶著點陽光曬過味道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嗯……嗯!”她含糊地應(yīng)著,聲音細若蚊吶,連自己都聽不清。
程術(shù)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失態(tài),他的視線掃過排隊的人流,又落回自己手中的行李箱。
那短暫的停頓里,余淼捕捉到他喉結(jié)極輕微地滾動了一下,快得像幻覺。
然后,他手臂肌肉線條繃緊,穩(wěn)穩(wěn)地將箱子提起來,放上了安檢傳送帶。動作依舊利落流暢,沒有半分遲疑。
“該你了。”他讓開位置,示意余淼上前接受安檢。目光終于短暫地掠過了她依舊泛著紅暈的臉頰和低垂的眼睫,那眼神深邃平靜,如同深潭,映不出半點漣漪,卻又像無聲的探詢,讓她無處遁形。
余淼像被那目光燙了一下,慌忙上前一步,將隨身的背包也放上履帶。安檢門近在咫尺,機器的嗡鳴聲在耳邊放大。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脊背,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一些。然而,當冰涼的金屬探測儀掃過身體時,她腦海里閃過的,依舊是那干燥微涼的指腹擦過指尖的瞬間。那觸感,遠比此刻的金屬更加清晰,更加灼人。
走過安檢門,她幾乎是逃也似的站到了傳送帶另一端,等待著自己的行李。
程術(shù)已經(jīng)取回了他的行李箱——現(xiàn)在也是她的了——正安靜地站在幾步之外。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投向候車大廳深處,側(cè)臉的線條在略顯嘈雜的燈光下顯得冷硬而疏離。
余淼默默取回自己的背包,背帶在掌心勒出淺淺的印痕。她走到他身邊,距離比剛才更近了些,屬于他的氣息再次清晰起來。那股清冽的味道里,似乎還摻雜了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煙草味?這細微的發(fā)現(xiàn)讓她心頭又是一跳。她不敢看他,只低低地說了一句:“好了。”
程術(shù)“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他沒有再看她,徑直拉起行李箱,再次邁開了步子,朝著閘機的方向走去。
余淼跟在他身側(cè),這一次,她強迫自己抬起頭,目視前方。站臺的風(fēng)裹挾著遠方鐵軌的氣息吹來,稍稍冷卻了她臉上的熱度。但指尖那殘留的、屬于他的微涼,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種子,無聲沉落,在看不見的深處,悄然生根,攪動著更深、更無法平息的暗流。
前方的閘機張開通道,程術(shù)的背影率先融入了通道口的光影里,余淼攥緊了背包帶,深吸一口氣,帶著滿心未解的兵荒馬亂,跟隨著那個掌控著她行囊、也無意中掌控了她此刻心跳節(jié)奏的身影,踏了進去。
而那短暫的指尖相觸,終究不是終點,而是一個更漫長、更微妙故事的開端,安全距離已被打破,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將是無聲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