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如蒙大赦,在婢女的指引下出了玉攸寧的閨閣。
這是一個兩進(jìn)院落,玉攸寧住在主院,兄長的房間則在后院偏房。
雖然偏僻,但它竟然是兩層閣樓,而且一樓是臥室,二樓是讀書的地方。
盡管這里比不得主院,而且兄長想到主院還得聽傳召,但是拋去這些不說,若是無人打擾的時候,一個人在這角落獨處也是愜意的。
云昭本還擔(dān)心婢女會隨她進(jìn)來,為她更衣。
還好,是她想多了。
人家婢女止步于偏房門口,而且還不客氣地開口:
“奴婢深知女郎看中云書郎,不舍得云書郎受半分委屈。但云書郎也莫要仗著女郎的偏愛便恃寵而驕,你可知私自離府是多重的罪?
主母震怒時,是女郎為你扛下了所有,你消失這些天,女郎日日以淚洗面,病了又病,就前天,女郎差點熬不過去!
你歸來未曾認(rèn)錯,甚至感謝也未有,就只會惹哭女郎,如此薄情寡義枉為清談魁首!”
“我……”云昭有些尷尬了,實際上婢女責(zé)備的甚是有道理,她確實沒找到機會與嫂子好好聊一聊,不過不是她不想聊,是一樁樁一件件的全都堆到一起,她沒機會不是。
“奴婢知道,云書郎對女郎如此冷淡,是因為云書郎怨懟女郎耽誤了你的前程。
云書郎拿下清談魁首,定然覺得自己前途不可限量。
可莫要忘了,辰朝以士族為貴,入朝為官者全是士族,饒是你拿下清談魁首又如何,寒門根本不可能入仕。
若女郎沒有讓你入贅,你連士族大門都摸不到,更別說與如此多貴胄接觸,在貴胄面前長臉。
你今日所享受的一切,已經(jīng)是寒門一輩子不可企及的。”
“奴婢懇請云書郎待女郎好些吧,莫要等日后后悔!除了咱們女郎,不會有第二個人待你如此好了。”
小婢女說完,也不等云昭回應(yīng),氣呼呼甩袖走了。
儼然,她積怨良久,現(xiàn)在才找著機會敲打。
云昭默默嘆氣。
嫂子鐘愛于兄長,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兄長芝蘭玉樹才華橫溢風(fēng)姿卓越,許多人都說他有故人之姿。
所謂故人,衛(wèi)階也。
但與衛(wèi)階相比,兄長更為明艷。
見過他的都會心生愛慕,故而嫂子鐘情兄長一點也不意外。
但也沒曾想嫂子用情如此之深,她的身份尊貴,面對的豪門大族爭斗也只多不少,她本該不輕易動情,即便動情也不該如此飛蛾撲火才對……
故而,云昭有些不能理解。
不過男女之事,她確實不懂。
云昭想不通,便只能暫時拋于腦后,開始打量兄長生活三年的地方。
兄長的房子一如既往的整潔干凈,筆墨紙硯乃至生活用具,都是按他平日習(xí)慣擺放。
衣柜里也多是素色衣袍。
唯一不同的是所有東西,質(zhì)地都是一頂一的號。
素袍是絲綢軟緞,文房四寶是名貴木材珍稀玉器為底,雕花刻鏤為衣,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東西都非常精致大氣,無一不彰顯第一士族的氣度。
房間后面還有一個凈室,凈室有暗格,內(nèi)鑲竹片,潺潺流水從竹片傾瀉,灌滿了浴池。
浴池下附設(shè)地漏,地漏與暗溝相通,保證浴池水流不會溢出。
竟是流觴湯!
云昭驚喜不已!
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套湯池,不由有些懷念。
說到這流觴湯,自己與它的緣分是深之又深,因為在士族流行之前,它是父親為他們兄妹設(shè)計的嬉具。
一名仕到家中做客看到了甚覺有趣,便向父親討了圖紙,而后把它放大,便成了士族府邸風(fēng)雅的流觴湯。
后來父親也在家中給她做了一個。
自打七年前父親出事,云氏一族被貶為庶民,云昭便再沒見過流觴湯。
想起傷心的舊事,云昭頗有些唏噓。
擔(dān)心有人進(jìn)來,云昭不敢多停留,她整理好思緒,快速將身上灰塵洗掉便出來了。
等換上兄長的衣袍,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她與兄長同胞所出,個頭外貌有七八分相似,但三年未見,兄長似乎長高了,袍子對云昭而言大了不少。
盡管她已經(jīng)估算著兄長的身高,盡量把鞋底做高,但現(xiàn)在來看儼然還不夠。
幸虧府邸的人對兄長關(guān)心不多,也幸虧辰朝以陰柔為美,許多男人為了追求陰柔美還會涂粉簪花,刻意含胸屈膝。
故而,她身上的女氣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懷疑。
趁著無人打擾,云昭把舊鞋里的木頭掏出。
這是她平時就用的“假腿”。
因為要到木匠坊混營生,她一貫是穿兄長的舊袍偽裝成男子。
但云昭個頭沒有男子高挑,以前還能裝未行冠禮的少年,但時間久了木匠坊的人都認(rèn)得她了,一點個子不長也會惹人懷疑。
故而云昭便于去年做了這個四分一寸的“假腿”。
她故意把鞋套弄高,再把木托塞進(jìn)去,如此一來這雙鞋便比尋常千層底高了四份一寸,她蹬上去便是個身長玉立的少年郎了。
當(dāng)然除此之外,云昭身上還有一身肉甲,這是專門用稻麻竹葦編制的,厚如玄甲觸感又比盔甲柔軟得多。
在層層衣襟之下,倒也看不出,乍一摸也只以為是結(jié)實的少年。
當(dāng)然這套肉甲的厚薄程度也是經(jīng)過反復(fù)琢磨于衡量的,若非脫衣服等閑之下認(rèn)不出。
唯一的難處就是夏季炎熱比較難熬一些。
但難熬也要熬啊,她還有養(yǎng)家重?fù)?dān),縱使自己可以不吃不喝,年邁的祖母也需要用藥。
兄長離開的三年,云昭便成了家中主心骨。
想到病重的祖母,云昭內(nèi)心又是一緊。
等祖母清醒發(fā)現(xiàn)她不在家,不知該如何擔(dān)心呢。
思及此,云昭握緊了拳頭,她定要盡快找到兄長,然后盡快歸家,以免祖母掛念。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
不等云昭開門,婢女便直接開口了。
“云書郎,女郎念你奔波勞苦,便不用過去伺候朝食與饗食了,你且在房間休息,暮食再同女郎到主母院子用餐便可。”
云昭一愣,這才后知后覺原來兄長還要伺候嫂子用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