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外頭燃起了篝火,篝火有薄絹屏風(fēng)(fēng)擋著,黑黢黢的煙霧飄不進(jìn)正堂,只剩光影將這院子映襯得格外亮堂。
云昭這才明白,原來庭院外的屏風(fēng)(fēng)用途是這個。
還真別說,若是再晚一些,將瓜果拿到游廊外,就著火堆吃炙肉,再欣賞這竹林月影,又怎不恣意。
云昭不自覺想起中堂里圍著青帳的裴徹,這應(yīng)(yīng)該是裴徹喜歡的風(fēng)(fēng)格罷……
而正堂里的貴人,似乎更喜歡冷食。
此時食案上冰盤里的魚膾薄如蟬翼晶瑩剔透,旁邊九宮格槽盒放著金齏,玉塵、辛蕊、玄醴等佐料。
當(dāng)(dāng)然,這是士族對調(diào)(diào)料的雅稱,寒門、庶民、流民是不能這么稱呼的,只能叫它最普通的名字,橘皮、姜蓉、蒜汁、豆醬……
云昭倒是覺得庶民用語更符合它的本意,乍一說辛蕊誰能想到它是蒜汁。
士族們從小這么說還好,只苦了那些新進(jìn)伺候人的仆婢,只怕他們剛進(jìn)府邸重新學(xué)(xué)稱呼的時候肯定費(fèi)了不少心力。
除了魚膾之外,桌上唯有的便是一道養(yǎng)(yǎng)生羹。
不僅玉攸寧,對面玉澄乃至華彰公主的食案都是一樣的東西。
說實(shí)話,這菜肴和昨晚中堂所見大相徑庭,一時間云昭竟不知究竟誰在受罰。
一頓晚飯?jiān)詘察o中結(jié)(jié)束。
華彰公主停箸,玉攸寧和玉澄也都紛紛停下進(jìn)食的動作。
玉澄那邊不清楚,但玉攸寧這邊儼然才吃了一小點(diǎn)。
說實(shí)話,玉攸寧身體虛弱是不建議吃這些冷食的。
不過云昭也不會傻愣愣地說出來,只想著等會兒回去看看有沒有小灶,再給她弄一碗熱乎的。
云昭本以為自己在這頓飯里充當(dāng)(dāng)?shù)慕巧透贓叺鈉玩靜畈歡啵l知華彰公主清冷的目光卻看向了她。
“既然靜姝看重你,我也不會傷她的心,我姑且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jī)會,若是再犯規(guī)(guī)矩,我必不饒你,自去潯陽當(dāng)(dāng)馬奴罷。”
華彰公主的話是對兄長的敲打也是警示,當(dāng)(dāng)然,也意味著這件事過去了。
云昭心中大石放下,利索跪下沖公主表忠心:“多謝公主寬容,仆知往昔魯莽,今后定處處以女郎為先,不再做讓她憂心傷心之事。”
玉澄一臉玩味地盯著那個下跪的人,眼里滿是不屑。
華彰公主淡淡看了一眼外面:“明日起回你的文書閣吧。”
“靜姝謝過母親!”玉攸寧大喜,也跟著跪謝母親。
華彰公主眼里劃過一絲無奈,想訓(xùn)(xùn)幾句又覺得拳頭打棉花上沒意思,最終什么也沒說,帶著儀仗離開了。
當(dāng)(dāng)正堂只剩兄妹二人,玉澄這才慢悠悠地走到云昭跟前。
玉攸寧緊張地護(hù)住云昭:“兄長……”
玉澄笑了:“靜姝妹妹這是在做什么?兄長我是豺狼虎豹會吃了你的郎君不成?”
玉攸寧尷尬地?fù)u頭,實(shí)誠回答:“夫君奔波多日還未休整好,怕唐突了兄長。”
“他唐突我的地方還少么?好妹妹讓開,我跟他說幾句話。”
玉攸寧遲疑了一會兒,內(nèi)(nèi)心是不想讓的,但面對玉澄那看似溫和實(shí)際上卻是不容置疑的笑,她只能默默讓到一邊。
幾乎是玉攸寧才讓開,玉澄便一腳踹到云昭的胸口。
云昭已然看到玉澄出腳卻不能閃躲,就這樣被踹翻到了地上。
“郎君!”玉攸寧臉色一變下意識要上去阻攔。
玉澄卻比她快一步,隨手將桌面冷羹端起,跨步到云昭身上,他將云昭置于胯下,高傲將冷羹沖云昭傾面倒下。
云昭雙手并攏擋臉,但頭發(fā)(fā)乃至衣袖卻還是被冷羹沾到。
“兄長!你做什么!”玉攸寧徹底怒了,沖過去要把玉澄推開。
然而,盡管玉澄是文人,但也不是長期纏綿病榻的玉攸寧能撼動的。
他絲毫未動,仍舊睥睨地上的云樾。
“我的母親妹子原諒你,可不代表我也一樣,清談魁首既已入贅就要認(rèn)(rèn)清自己的位置,能入贅玉府成為我妹子的夫婿已經(jīng)(jīng)是你上輩子燒了高香,多的便別想了。
別忘了,贅婿等同奴仆,你只是低賤的奴仆,或殺或賣不過是我們一句話。”
“兄長,莫要再說了。”玉攸寧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靜姝,你不舍得敲打他就只是害了他,我在幫你啊。”
玉澄說著輕輕地將玉攸寧鬢邊散亂的發(fā)(fā)絲撥到腦后,滿眼盛滿了溫柔與迷戀:“我的傻妹妹怎么就這么死心眼呢,當(dāng)(dāng)初……若是沒看上他,該多好。”
“兄長。”
面對玉澄失禮的靠近,玉攸寧皺眉后退,這舉動卻惹怒了玉澄,他猛然鑊住她纖細(xì)(xì)的手腕:“我只是把你當(dāng)(dāng)心愛的妹妹,你退什么!”
玉攸寧被嚇到,呆愣地望著玉澄。
玉澄過繼以來,向來對她和顏悅色,可從未有過重話。
她不由皺眉,要掙脫鉗制,奈何玉澄卻把她的掙扎當(dāng)(dāng)成嫌棄,怒火更盛。
云昭不由皺眉。
這玉澄已然不是陰柔是瘋魔。
雖然二人以兄妹相稱,但玉澄說到底也是旁支過繼的。
人家兵痞子裴徹在玉攸寧暈倒時還懂得與玉攸寧保持距離,這玉澄卻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與玉攸寧拉拉扯扯,還說些模糊不清的話。
若傳出去,外人當(dāng)(dāng)如何看!
更何況,還是在她的面前。
她現(xiàn)(xiàn)在可是頂著兄長的身份,玉澄不亞于在兄長面前調(diào)(diào)戲他的妻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昭當(dāng)(dāng)即起身,一把將玉澄推開。
云昭可不是玉攸寧啊,這三年學(xué)(xué)徒生涯什么都干,體力早不是普通男子可比,更何況錦衣玉食的玉澄!
玉澄猝不及防地趔趄了幾步,連累得玉攸寧也跟著他欲摔倒。
云昭卻眼疾手快一把托住玉攸寧的腰,將她拉回。
而后兩人便看著玉澄跌坐到地上。
三人的爭執(zhí)(zhí)早就引起了仆婢們的注意,有眼力見的早早去跟宋掌事稟報(bào)了。
此時游廊外,宋掌事正匆匆趕來。
云昭淡定地看向玉澄:“郎君可以羞辱我,卻不能傷及我的妻,她是郎君的妹子不假,但也是玉府唯一的嫡出小姐,郎君才該擺正自己的位置,莫要忘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