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四五天草就能割完了，湘燕喝了幾口水，回頭看看倒下去的草，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突然她聽到有摩托車的聲音，然后“嚓”的一聲在果園邊停了下來，接著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急促向她跑來并且大聲喊著：“湘燕嫂、湘燕嫂！”她豎起耳朵一聽，是家良。

　　她心里“咯噔”一下，好端端的家良跑來這里干嘛？難道出什么事啦？她趕緊回應道：“我在這吶！”

　　不出所料，家良告訴她家里出事了，叫她趕快回去。

　　她丟下手里的鐮刀，坐上家良的車，整個人在發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家良沒有載她回家，直奔衛生院。原來是婆婆到田里施肥回到村口時被摩托車給撞倒了。

　　到了醫院，婆婆已躺在急診室里救護，湘燕透過門窗可以看見婆婆是被撞傷了小腿部。

　　急診室的門口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公公在責備他車開得太快。湘燕猜到這年輕人就是肇事者，見那小伙子不作聲，知道自己錯了，湘燕勸公公別罵了。

　　湘燕問那小伙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低聲說道：“葉國海?！?p>　　湘燕說：“村子里這么多孩子老人，你怎么不小心一點呢！”

　　葉國海也許被突如其來的事故嚇倒了，有點結巴地說：“我、我爸病重，想叫我二姐回去看看，不就一下急了，就、就……”

　　湘燕端詳一下葉國海，問道：“你二姐葉國英？”

　　葉國海說：“你認識她？”

　　湘燕說：“嗨，一個村子里的怎么會不認識，早幾個月她還幫我種果樹呢！”

　　湘燕心想，國海的父親病重，家里肯定等著他叫姐姐回去，就和公公商量，先讓國海回去。劉老漢是個厚道人，在一旁也聽到國海家的情況，當然同意兒媳婦的意見。

　　國海臨走時扔下六百塊錢說：“叔母的傷我會負責的，這點錢你們先拿著?！?p>　　醫生說，老人家的腿是粉碎性骨折，因為年紀大需要一段時間治療，建議轉到市醫院治療條件更好。唉，真是屋漏偏縫連夜雨，哪來的錢轉院哪！湘燕和劉老漢一臉無奈，相視許久無言以對。

　　家良打破沉默說：“國海不是說會負責的嗎？”

　　劉老漢望著家良搖搖頭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嘴上說得輕巧，你剛才沒聽見嗎，他爸都病重了，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哪能還顧得上別人?。　?p>　　再說葉國海倒回寶和村找到正在地里干活的二姐葉國英，他先把父親病重的情況告訴二姐，然后又垂頭喪氣地把在村口撞倒一個老太婆的事告訴了她。國英一聽，先是傷心后是憂慮，急忙問道：“現在那老太婆呢？”

　　國海說：“我已送她到了醫院?！?p>　　國英責怪道：“你呀，不是經常叫你開車小心點，特別是在村口路口這些地方，孩子跑來跑去的，老人也多，你就是不放在心上！那老太婆是誰呀？”

　　國海說：“她的兒媳婦說，早幾個月你還幫她種過果樹的?！?p>　　國英一聽驚訝地叫道：“啊！你撞的是湘燕的婆婆！哎呀，你到底把人家撞成啥樣子啦？”

　　國海沮喪地回答道：“聽醫生說，好像是腿斷了?！?p>　　國英嘆了口氣，抱怨道：“哎呀！你說怎么辦好？她們家很困難的，剛圍建了果園，錢還是借人家的哩。你呀，這么一弄，對于自家或人家都是雪上加霜??！”國英急得直跺腳。

　　國英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湊到一點錢，跟公公、婆婆說了聲就和弟弟一起先回家看父親。

　　回到娘家，國英看到家住外鄉鎮的大姐已回來。只見她傷心地坐在父親的床邊，手里捧著碗稀飯，希望老人能吃點東西。

　　國英看到被疾病折磨得皮包骨而且已奄奄一息的父親，眼淚奪眶而出，她靠近父親，哽咽地叫道：“爸！我回來了。”

　　只見父親的嘴唇微弱地翕動了一下。

　　國英知道父親是不行了，早在半年前，他就被確診為肺癌晚期，當時醫生就說至多可以活四個月。

　　國英把國海叫到外面，小聲對他說道：“爸是不行了，送醫院也不會收了，你撞人的事絲毫也不能讓他知道，媽和大姐那也不要說了，她們已夠傷心的了。被撞那個老太婆那里不能撒手不理，得及時治療，不能耽擱！我手上有一千塊錢，你那能拿出多少？我得去醫院看看人家啊！”

　　國海說：“送她到醫院時我已給了他們六百塊了，現在我只能拿出五百塊，我得留一點錢，萬一爸他……”

　　國英接過弟弟的五百塊錢，打斷弟弟的話說道：“哎呀，別說啦！我去一下醫院，媽和大姐問到的話，就說我回家一趟，很快就回來?！?p>　　國英的娘家就在離鎮上兩公里左右的寶新村，她找了部自行車跨了上去，急匆匆地就往鎮衛生院騎去。

　　十來分鐘左右葉國英趕到了醫院，心里很過意不去的對劉老漢和湘燕說：“真是太對不住你們，國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和國海東湊西拼湊到千五塊錢，你們先拿著。再不行叫國海把那部爛摩托車給賣了！”

　　湘燕知道國英家境并不富裕，丈夫也是長年在廣東打工，家里有兩個老人和三個孩子吃飯，生活完全靠她和丈夫。就說：“國英啊，你爸不是病重了嗎？你也需要錢用?。　?p>　　聽湘燕這么一說，國英失聲痛哭起來，哽咽地說：“我爸已茶飯不思了，恐怕今晚都過不去了！”

　　劉老漢一聽，把錢塞回給國英手里，真誠又傷心地說道：“那你還不趕快回去，這錢你拿回去，打理后事也要錢哪！你弟那部破車賣了也不值幾個錢，就別賣了！”

　　國英還是很過意不去，但心里掛念著父親，就說：“湘燕，你果園里要人做工一定要叫我去，工錢就當這次的賠償吧！”

　　葉國英說完匆匆忙忙離開醫院回了娘家。

　　湘燕和公公東拼西湊勉強維持一陣子醫藥費。劉老太知道他們不容易，就借口說醫院住不慣，吵著要回家住，醫生沒法留住她只好同意出院，但吩咐她要按時到醫院檢查換藥。湘燕和劉老漢也依了她。

　　婆婆躺下了，湘燕就更忙碌了，她恨不得自己長有三頭六臂。

　　她知道婆婆的腿傷需要躺著慢慢療養，于是她再三叮囑公公：“爸，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媽的腿傷療養好了，媽的性情挺急躁的，在床上躺不耐煩了會磨蹭下來弄這弄那的，如果一不小心把腿崴了或摔了碰了的，造成再次受傷，這可就耽擱不起呀。她現在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地里的花生和田里的稻谷你就不用去管了，交給我打理就行了。你呢，就一心一意在家里照顧好媽吧！”

　　湘燕還到處打聽買了一個三十厘米高的痰盂，給婆婆坐著拉大小便用。

　　聽人家說多喝骨頭湯有助于老人的腿傷康復，湘燕每天早早就到村頭豬肉攤買骨頭給老人熬湯。

　　開飯了，湘燕把熱騰騰、香噴噴的骨頭湯端上飯桌，孩子們擋不住誘惑，爭著要去盛湯喝，湘燕忙制止道：“這些湯是熬給阿婆喝的，你們不要喝太多，吃青菜也是很有營養的哦，維生素可高啦。”

　　孩子們都很聽話，每人只盛了半碗。

　　湘燕先為婆婆盛了一大碗，說：“媽，你要多喝些，對你的腿傷有好處?！比緩笥譃槔獻婺?、公公各盛了一碗，說：“阿婆、爸，骨頭湯含鈣高，老人家需要補鈣，這樣身子骨才會硬硬朗朗的?！?p>　　劉老漢見兒媳婦沒給自個留一口湯，很過意不去，說道：“孩子，你每天都要干體力活，總吃素的怎么行呢，來，你也喝些。”老人邊端起自己的那碗湯往兒媳婦的碗里倒，邊說道：“我們這么一大家子，每人少喝一口就有你的一份?！?p>　　婆婆也插嘴道：“對，你可是家里的頂梁柱啊，身子骨比我們更重要。來，我也給些你?！?p>　　湘燕忙伸出手阻止道：“爸、媽，別倒了，我還年輕，吃什么都能消化吸收，身體壯實著哩，沒事的?！?p>　　就這樣，湘燕忙完了家里又跑田里，跑完田里的又跑果園里的，馬不停蹄的忙碌著，人明顯地瘦了一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