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碎過琉璃盞？”
“其實，我從來沒有見過什么琉璃盞。”沙僧嘆了一口氣道。
猴子和豬都吃了一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鄙成粗@兩個目瞪口呆的家伙，說道，“那天猴子大鬧天宮的時候，天宮里一切都碎了。誰會去關(guān)注一個琉璃盞?！?p> 猴子閉著嘴，沒有應(yīng)聲。豬的嘴巴張著，口水又開始流了。
“當(dāng)玉帝發(fā)怒的時候，總會找理由去折磨手下的人?！鄙成f道，“他的話就是天條。大家都知道反抗天條的下場吧?！?p> “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愛說話了？”豬忍不住問道。
沙僧看著兩位師兄，說道：“我已經(jīng)不是沙僧了。”
“那你是誰？”猴子忍不住問道。、
“我是我自己。”沙僧說道，“當(dāng)我開始用腦子思考的時候，我也經(jīng)常會頭疼。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事情，我以為忘記之后，心里能痛快些，能夠重新開始做自己。后來我才知道，有些東西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不管經(jīng)過了幾世輪回，有些事還是忘不掉。”
猴子說道：“你有什么打算？”
豬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沙僧的臉，急切地等著他的回答。
沙僧看著他們的說道：“我沒有什么打算。我怕自己所有的打算，都是上天的安排。”
“說的好，說的好！”猴子拍著手叫道。眼前一閃，猴子成了紅姑。
“是你？”沙僧略微有些驚訝。
“哈哈?！必i笑了起來，也現(xiàn)了原形，原來他是那個不穿鞋的大漢，夢里的赤腳大仙。
赤腳大仙笑吟吟地看著沙僧，道：“你終于想清楚了?！?p> “其實我也沒有想清楚。”沙僧道：“只是覺得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p> 當(dāng)你開始懷疑的時候，你的心才開始接近道，當(dāng)你給懷疑一個解釋的時候，你的心才開始接近悟，當(dāng)你的解釋能讓你坦然面對現(xiàn)實的時候，你的心才能真正的平靜。
“真經(jīng)不在西天?！鄙成従彽卣f道，“其實它一直在每個人的心里。這就是為什么，西天我們永遠走不到?！?p> “說的好，說的好！”赤腳大仙拍手叫道。
“還是差了一點點。”紅姑嘆口氣道，“哪里有什么真經(jīng)。”
沙僧愣住了。
“你為什么想做沙僧呢？”
水簾洞里，師徒四人還在切磋自己的臺詞，圍觀的猴精早已經(jīng)看累了，紛紛散去。沙僧走上前，問另一個沙僧道。
“我就是沙僧啊。取經(jīng)四人組成員之一?！蹦莻€沙僧撒謊都不帶臉紅的說道。
“沙僧怎么會有尾巴呢？”沙僧指著他身后道。
那個沙僧趕緊回頭看了看，并沒有看到尾巴，心里知道上當(dāng)了。惱羞成怒道：“要你多事！我喜歡有尾巴的沙僧不行??？”
“做你自己吧，因為別人已經(jīng)有人做了。”沙僧笑道。
“你懂什么！”那個沙僧怒斥道，“沙僧才是男主角。”
“沙僧是男主角？”沙僧自己都笑了，道，“老和尚一塊肉就能讓人長生不老，孫悟空七十二變，降妖伏魔無數(shù)，豬八戒主意多，臉皮厚，渾身都是戲，沙僧算什么主角？”
那個沙僧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是唐僧、孫悟空和豬八戒，但每個人都能是沙僧啊。你腦子是真笨還是假笨啊？你以為西游記里誰最受關(guān)注？是沙僧啊。挑挑擔(dān)子，喂喂馬，做做飯都能修成正果，這是什么？這是所有普通人的希望?。 ?p> “你覺得這樣真的能修成正果嗎？”沙僧問道。
那個沙僧伸伸懶腰道：“什么正果不正果的，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總得找點事情做吧。不然，怎么打發(fā)日子？”
沙僧為之語塞。
旁邊的豬說道：“去把行李拿回來吧，師父等著我們上路呢?！?p> 猴子和沙僧都沒有動。
豬雖然說著話，但他也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
四個人平靜地坐在場子中央。
水簾洞外，烏云密布，一場暴雨就要來了。
有時候真不忍心告訴你，人生不過是一場夢。
大風(fēng)起來的時候，沙子總想躲在石頭后面，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被吹走。因為留戀那一棵即將枯萎的小草，他才害怕被風(fēng)帶著飛起來。飛起來的沙子都幸福的喊叫著，在風(fēng)里唱著歌。有了心事，就難以割舍。
小草漸漸枯黃，逐漸死去。沙子才滿懷著心事，傷心的離去。
風(fēng)起來的時候，樹枝會動，只有這個時候，沙子才能聽到樹枝和自己說話。可是那聲音是那樣的微弱，只有自己在經(jīng)過的一瞬間，才聽到一句。
“嗚嗚”那是樹枝在哭的聲音。
“我會變成一顆珍珠嗎？”沙子曾經(jīng)這樣問那條叫葉子的小蛇。
葉子奇怪地看著他，低聲說道：“你為什么想要變成珍珠呢？”
“因為這是我的理想。”
葉子有些難過。
“當(dāng)你變成了珍珠，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葉子傷感的說道，“你見過丟在地上的珍珠嗎？”
“沒有。”沙子說。
“那你為什么想變成一顆珍珠呢？”葉子說道，“當(dāng)一粒沙子難道不好嗎？”
“可是…”沙子有些不甘心，道，“當(dāng)一顆珍珠才會被人珍惜啊。不是每一粒沙子都能變成珍珠的?！?p> “可是，不是每一顆珍珠都有人珍惜。也沒不是每一粒沙子都沒人珍惜?！比~子說。
沙子要變成珍珠的時候，他在河底躺了很多年。河蚌的淚水將他一層層的淹沒。當(dāng)他從河蚌身體里鉆出來的時候，渾身已經(jīng)變得晶瑩剔透。
“我終于變成珍珠了。”沙子喊叫道。
河畔那棵蘆葦在風(fēng)中為它歌唱。
“我要殺妖怪，成為一個萬世傳頌的英雄?！鄙澈渔?zhèn)的天凈沙，從小就在鎮(zhèn)里人的恐懼中，立下了自己的志向。
“在你殺妖怪之前，你已經(jīng)被妖怪殺了九次了?！痹诹魃澈忧?，靈兒姑娘冷冷地對天凈沙說。
“你胡說八道?！碧靸羯撑瓪鉀_沖地道，“河里的妖怪已經(jīng)被打怕了，我每次到這里，他都不敢出來?！?p> 靈兒笑道：“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就是河里的妖怪嗎？你的九次輪回，留下來的頭顱已經(jīng)被他掛在胸前?！?p> “我立志做一個殺妖的英雄，我怎么會是河里的妖怪呢？”天凈沙駭然道。
“妖怪和神仙有什么區(qū)別？”靈兒道，“你的每一次妄念，都把自己變成了妖怪?！?p> “真不忍心告訴你，人生不過是一場夢。取經(jīng)不過是一場輪回里面的游戲。”赤腳大仙嘆著氣道。
沙僧道：“既然你覺得告訴我真相自己不忍心，那你為什么還要告訴我呢？”
“我告訴你真相是一回事，你相不相信是另外一件事?！背嗄_大仙道。
但真相被揭開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去接受這個結(jié)局。
“真經(jīng)不在西天，在你的心里?！奔t姑說道。
“那為什么還要我們?nèi)ノ魈烊〗?jīng)?！?p> “西天只是一個虛幻的目標(biāo)。對于許多人來說，現(xiàn)實的欺騙，有總比沒有好。你們每一次經(jīng)歷的磨難，都是在取經(jīng)?！奔t姑道。
“了解?！鄙成馈?p> 水簾洞里一陣大亂，一個猴子從外面飛了進來。
石座上的猴子跳了起來。
飛進來的猴子手持棒子，威風(fēng)凜凜地降落在石座旁，大聲叫道：“你是哪里來的妖怪，竟然冒充你外公的名號，來欺騙我的兒孫。”
站在石座上猴子哈哈大笑，道：“你是哪里來的，到我的水簾洞里來干什么？”
手持棒子的猴子怒道：“你個天殺的妖怪，竟然冒充你大圣爺爺，認(rèn)得我手里的金箍棒嗎？”
石座上的猴子腦袋一歪，從耳朵里也掏出一個棒子，喊了一聲“大”，手里也多了一個金箍棒，猴子喝道：“就你有棒子，老孫也有?！?p> “你有棒子又能怎的？”猴子怒吼道，“我才是保護唐僧西天取經(jīng)的孫悟空?！?p> “你有唐僧，我也有唐僧，我才是保護唐僧取經(jīng)的孫悟空。”石座上的猴子大聲叫道，“小的們，快把師父給我請出來，還有我的那些師兄弟們?！?p> 眾猴一陣大亂，吱呀亂叫。
沙僧看到身邊的一個自己模樣的人，猶豫著是不是要站出去。
他的眼睛里有些恐慌，這神情是那樣的熟悉。這是我么？你的身上怎么會有我曾經(jīng)的影子？
“你是沙僧？”沙僧問道。
“可以說是吧?！蹦巧成吐暤溃按笸跽賳荆坏貌蝗??！彼麆傄矂幽_步，沙僧一把把他拉了回來。
“我就是沙僧?！鄙成ι碚玖顺鰜怼?p> 兩只猴子都吃了一驚。
“你是沙僧？”兩只猴子異口同聲地問道。
“不錯?！鄙成筇げ降刈呱锨?，將禪杖往地上一戳，道，“沙僧在此，你們難道看不來嗎？”
“那你說說看，我們哪一個才是真的孫悟空？”石座旁的猴子舉著棒子喝道。
“你們都是也都不是。”沙僧看著這兩只猴子道，“我認(rèn)識的孫悟空，五百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p> “你胡說！”
“你放屁！”
兩只猴子都被激怒了。
“取經(jīng)。呵呵?！鄙成笮ζ饋恚@聲音是那樣的狂放不羈，這是沙僧從來沒有發(fā)出過的聲音。
哈哈哈，又一陣大笑傳來。
眾人回頭，看到洞外，老和尚和豬一前一后的走了進來。
“師父？”
“妖怪！”
石座前兩只猴子同時叫道。
哈哈哈。
沙僧、老和尚和豬站在一起，看著這兩只不知所措的猴子，同時放聲大笑。在他們身后，還站著三個一模一樣的人。沙僧，老和尚還有豬。
“你們到底誰是真的，誰是假的？”兩只猴子同時叫道。
豬停止了笑聲道：“猴哥，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你的火眼金睛呢？”
石座上的兩只猴子，怒不可遏，一起發(fā)出怒吼。
一只猴子舉起了棒子，大喝一聲道：“一切都是幻覺。今天我要把所有的虛幻都給它打破。妖怪們，吃俺老孫一棒！”
猴子舉起了棒子，怒吼著沖了下來，他要殺掉所有的虛幻。
沙僧微笑著迎了上去。
猴子的棒子，帶著風(fēng)聲，嗚嗚地砸了下來。
沙僧沒有躲避，他的眼睛里充滿了微笑。
“啪”的一聲，沙僧似乎聽到自己腦袋裂開的聲音，像是一個熟透了的大西瓜。
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睛，將眼前的一切染成了一片通紅。
“沙師弟！”
“妖怪！”
沙僧安詳?shù)氐乖諏說厴?，眼前的通紅漸漸變成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