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空氣里充斥著溫熱的水分子。
綺紗要高考,勞動節的時候母親從家里過來,為了避免坐船來回折騰,因此安降也沒回家。
安降不適應過度放縱的生活,但又無所事事。不打游戲,就成天成夜地看火影。
仿佛進入了虛幻世界,成了忍者。盯著屏幕上帥氣的卡卡西。
安降他也只有掉進漫坑,才會流露出正常少男的癡萌。
假期結束前的最后一天,成椿在歡樂大世界包了一個房間,召集所有人尋歡作樂。
盡是男男女女,烏煙瘴氣,桌子上是成排的啤酒。
成椿坐在正中央,模樣和小混混沒什么區別,身邊的是虞顏。
房間里忽明忽暗,屏幕前的人都在蹦蹦跳跳。
連生與墨默的到來短暫擾人,但很快被歡縱的黑暗吸進去。音樂震顫胸膛,連生走到成椿跟前坐下。
她沒想虞顏會在,被紹益奇騙來玩,結果那家伙到現在都還沒出現。
虞顏拿了啤酒遞給連生,甜美的笑像是兩個人從沒過節。擺出女主人的姿態,連生沒接。
態度過于生硬,一時尷尬,虞顏卻還是微笑地把水遞給了墨默。
這下連生直接搶過,又拿了桌子上的啤酒遞給了墨默。
墨默不會喝酒,但虞顏把她當小孩的行為的確讓人不暢快。
女人的直覺,兩人都感受了虞顏眼里的敵意。再看一眼帥氣逼人的成椿同學,心想這姑娘是把她們當情敵了吧。
可包廂里明明還有很多女生,比墨默漂亮,比連生溫柔。
只是成椿與她倆交好,成了虞顏心中耿耿于懷的刺,使她冷不丁就拔劍捅她們幾刀。
女生間的暗戰流連在波濤洶涌的眼神之中。
安降從廁所回來,見到墨默目不轉睛地盯著某處。順著視線一望,才發現
沙發角落里不熟悉的男女在接吻,結果坐到她身邊也沒察覺。等她回頭看到自己才害羞地撇開臉去。
見到別人真人秀都能激動到不行,還好燈光暗淡藏起了所有的臉紅。
可是墨默還是不能平靜,原因大概是與安降肩并著肩坐著的緣故,時而晃動的胳膊一不小心就能碰撞在一起,害得心臟快從胸膛飛出來了。
這個可怕的毛病,在最近愈演愈烈了。
喜歡一個人,掖著,藏著。卻在不知不覺中投注了所有的心思。每一天除了習慣性地在課間與成椿打趣,這一學期開始,墨默不管走到哪里都在找一個人。
她不想承認自己喜歡上所有女生都會喜歡的人,卻也無可奈何地欣喜著。
安降見到她的右手在沙發上來回地畫圈圈,一點都不敢看自己的樣子。
音樂好響,熒屏上的畫面虛晃地跳躍著,他的腦袋一瞬間空白,下一秒紹益奇突然闖了進來,
身后跟著一個女孩,那女孩安降認識。
沙發上的手還沒抵達目標就退了回來,一個人奔過來似要撲進誰的懷抱。
有個人眼疾手快拉過安降,一個巨大的踉蹌,真是好大的驚嚇,“干嘛拉我”。
成椿拉著安降的手臂,條件反射太快了,腦子還沒回神。“我也不知道。”
他的話剛落,撲空的雅莎莎又一掛在安降的身上問他:“驚喜嗎?”
安降點點頭,真是好大的驚嚇,只是這驚嚇不是因為她。是有人的指甲嵌在他的食指里,快要扎出血來了。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力道太大了,忍不住皺眉。他的思緒此刻有點混亂。
紹益奇切齒的奸笑著,“歪打正著找你,我就把她帶來了。”
等驚喜夾雜著驚嚇的瞬間過去,安降被雅莎莎拉出了包廂。
他問她:“你怎么回來?”
雅莎莎莞爾一笑。
門還在煽動,關上的一剎那,墨默看清了只存在于漫畫中的美好。
喜歡安降的人怎么就那么多呢。
紹益奇在她耳邊說什么都已經聽不清楚了。連生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她
墨默沒辦法逃走,因為出門就會撞見安降。坐在位置上聽著紹益奇與成椿絮絮叨叨,隨手拿了剛才的啤酒喝起來。
只是喝到第二口就被連生攔下了來。她問連生:
“我想回去可以嗎?”
連生立馬果斷起身。她也不想繼續對著虞顏那張虛偽的臉孔,尤其實在成椿面前表現出乖巧模樣。
心底都開始鄙視成椿怎么會和這種女生交往,但又想到別人又不是自己。
然后她們作勢要走,可紹益奇千萬個不愿意,問“怎么了?墨默?”
連生代答:“來的時候沒吃飯,我們下去買點東西。”
“我和你們一起去。”
結果一場玩鬧,就三五成群地分開了。
在門口沒遇到安降,三個人都下了樓。包廂里只剩下成椿和成椿叫來的一群人。唱歌的唱歌,自娛自樂都很HIGH。
只是沙發上的成椿突然陷入了沉默,虞顏不安地推了推他:“怎么了,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我都照你的意思討好她了,你都看到了是她不理我。”
“上次的事只是誤會,但她好像當真了。”
虞顏斷斷續續地說,成椿聽著聽著就突然來了一句:“虞顏,我們分手吧。”
“什么?”在吵鬧的音樂中沒聽清楚成椿的整句話,但分手兩字是如此莫名其妙。
開玩笑的吧?成椿不會因為一個連生而和自己分手的。虞顏難以置信,臉色僵硬而質疑,反問:“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虞顏我們分手吧。”堅定的目光落盡虞顏的眼睛里,她忽然潮襲的慌亂。
不會的,不可能的,他們明明很好。
“為什么?”
成椿冷冷地看著她,眼神里全是陌生:“我不喜歡你了。”戲謔的語調仿佛是個小玩笑,但此時卻一點都不好玩。
我不喜歡你了,像是玩膩了玩具之后棄之不理。
虞顏因為過分強烈的打擊遲遲反應不過來,待成椿站起來,她才亟不可待地抓住他質問:“是因為李連生對不對!”
嫉妒讓虞顏失去理智,盡管她已經滿臉淚痕,可是成椿卻毫不動容。像個魔鬼,吸干她最后一點清醒神智。
虞顏撲上去緊緊地抱住成椿,卻被他冷靜地推開了,然后聽他說出更加惡毒的事實:“我想我不是不喜歡你了,而是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啪啪,話音剛落虞顏的巴掌就狠狠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接著跑出了房間。
周遭的人因為巴掌聲從靡靡之音中醒過來,見到尷尬的一幕,都突然暫停了。
然后成椿揉揉臉,一笑示意他們繼續。
最后連他都離開了KTV。
僅半分鐘覺得自己可惡,下了樓那心情一早被風吹散。燈火的街頭沒發現紹益奇的蹤跡
成椿站在三角的街頭,許多車飛快地開過,車燈晃得讓人睜不開眼。
也不見其他任何人的蹤跡,不知道所有人一溜煙地都跑去哪里了。總覺得今天就是一個奇奇怪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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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過后,課突然多了。暑假前的最后兩個月,高一年級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六月的會考與高二分科。盡管會考的題目并沒有那么難,但不過卻是麻煩的。所以老師們開始占用自習課給學生做輔導。
成椿與虞顏分手的消息在一個禮拜后就傳的沸沸揚揚,原因是兩人在食堂遇到,不打招呼就擦身而過了,而虞顏的小姐妹裴澀琪替她打抱不平的行為更攪得事情在年級段里都傳開了。
因為這事,虞顏和裴澀琪都快鬧翻了,大約是責怪她嘴快。離城中學喜歡成椿的女孩太多了,大家聽到他們分手的消息,心里自然是竊喜的。這其中也包括裴澀琪。
結果有天晚上兩人就在宿舍吵了起來,隔壁班的女生聽到就成了另一樁緋聞,一傳二,二傳三。最后變成椿與虞顏分手是因為裴澀琪從中作梗的緣故。
紹益奇從女生那聽到這個傳聞,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
問成椿,他也沒解釋。每天放學就撒腿逃離。而這個禮拜安降也很怪,每次紹益奇打趣說到雅莎莎,就會沉下臉來。而他更想不明白為何墨默聽了也會不高興。
天越來越悶熱,傍晚的風吹在臉上都開始散發出一種暖意。安降覺得這時候特像中考結束前的日子。悶悶的,考完之后有種被抽干精神的頹廢感。
下課鈴一響,人群一哄而散。回家的回家,吃飯的吃飯。他剛想叫住墨默,卻被連生捷足先登。
轉過頭來看到恍然所悟的成椿心頭一顫,他訕訕地笑開了。成椿卻沒從課桌上爬起來。單手枕著腦袋。凌亂的頭發中露出一只眼睛。
他有氣無力地陳述,“我和虞顏分手了。”
安降以為他要說什么重要的事,“全校都知道了。”
“哦~那我要找新女朋友了。”
覺得和無聊人談話是浪費時間的行為,安降作勢就要走,成椿拉住他,說了句嚇人的話。
“那我追安姐姐可以嗎?”
他被驚到了,呆呆地一句:“你敢!”
瞅著成椿黝黑的眼珠子像是見到了鬼,然后抿著嘴巴的成椿卻突然笑了,藏不住的壞笑從手臂里露出來。
最終確定這是個惡作劇,也就不客氣地抄起一本書,砸在他的腦袋上。“你要是敢追安綺紗,我就宰了你!”
“為什么?”
“反正你想也別想!”
“喂~~~~你等會走嘛。”抓住安降的白色襯衫,太過用力回拽,突然發生了意外。只聽呲~~~~~~~~~~的一聲,衣服脆裂開來,像是撕開來的紙。成椿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傻眼了。這當然也包括安降。
安降你平日里到底對校服干了撒?衣服還是衣服嗎?
“你們在干什么?”林開歡蹦跳躍地跑進來,看到安降衣不覆體的畫面。
“啊~~成椿同學他非禮你呀。”這話是林開對安降說的,且十分的一本正經。安降的臉變成綠色。
與此同時外面的吵鬧吸引了注意力。葉蘇臘把連生拖進3班的教室,后面的三個人傻眼地看著他把門反鎖了,然后對著連生大吼大叫。
安降還是衣不覆體的狀態,林開正在柜子里翻自己的校服給他。
葉蘇臘扯著嗓子喊:“李連生,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就是這個庸俗到令人發笑的問題,成椿聽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到底喜歡不喜歡我,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陰陽怪氣地學舌,成椿真的很欠。結果葉蘇臘抄起板刷飛過來,差一點正中他的眉心。那被鐵皮包裹著的板刷,砸中的話一定會流血的。
“你能不這么欠嗎?”成椿扭過頭來聽到安降這么對他說,然后更加賊眉鼠眼了。重點是他的笑聲后面跟了連生的。
到底是誰逗笑了她,不得而知。但這兩人一定是惹怒了葉蘇臘。
葉蘇臘的怒氣差一秒就要徹底爆發,胡正明突然出現在門口,危險及時崩斷。
連生跑過去開門,胡正明板著臉質問:“關著門干嘛?”
“老師后門是開著的。”事實如林開所說,但這不能解釋一群人反鎖著前門的古怪,最后還是安降自己解釋:“老師我換衣服呢。”
接著胡正明的視線成功轉移到葉蘇臘身上,他還沒開口問,葉蘇臘就很不給他面子地走了。
而他的那句”這位同學”蕩漾在空氣中,落入他們的耳朵成為了笑柄。
安降覺得成椿非常賤,也覺得自己非常的欠。看向夜幕下玻璃鏡面的倒影,里面的盡是他們的壞笑。不知是青蔥縱容了壞,還是壞誘發了可惡。
反正就這么奸詐地笑著,然后迎面撞上了會考、期末考。其中高考參雜在這兩門考試中間。最后的日子三年級的走廊里回蕩著恐怖的肅靜,那些學姐學長各個頂著發好的面團臉,不消片刻似乎就能硬結成塊,炸裂開來。
綺紗漂亮的臉也逐漸蒙上了灰,一起吃飯的時候,她不再和安降絮絮叨叨。媽媽過來照顧她,給她做好吃的。因此安降的兩餐也移到了校外。
一下課滿滿一桌子菜,綺紗吃得又急又快,通常是安降和媽媽吃到一半,她就結束了。見到纖瘦認真的背影,安降第一次想和她說些什么。
說諸如“笨綺紗臨時抱佛腳是沒用的”,只是這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因為要高考的人是她又不是自己,
之后時間驟短,高考到來。
安降唯一記得的是第一天的綺紗像是趕去絞刑架的死囚,而第二天又活蹦亂跳成了挖到蘿卜的兔子。
結果這一年的高考試卷出奇的簡單,綺紗因此僥幸混了個本科。
假期來臨的時候,安降在高二分科的志愿上選擇了文科。
這個暑假,綺紗沒有回來。高考結束后留在本島打工,說是讀大學前的鍛煉。安降的媽媽允許了,因此一人在家的他比以往更加無聊些。
綺紗在炎熱得能吐火的午后打電話給安降說她找到了咖啡廳的工作,安降聽后毫不留情地打擊她根本連碗都不會洗,不消幾天定會被老板趕走。
綺紗在電話里賭氣罵他“臭安降你去死!”
安降也毫不客氣地回:“你才是。”
夏季的太陽曬紅了他的臉,兩人的對話終結在無聊的爭辯中。
習以為常的互罵不管何時都不會上心,因為過后綺紗總會“阿降~阿降”地來找他。
不過兩天后,當滂沱的大雨湮沒了整個小島,安降第一次感到后悔。
在臺風中迎接即將到來的18歲生日,把他從睡夢中吵醒的不是綺紗聒噪煩人的聲音,而是他整個少年都揮之不去的噩耗。
壞消息就像是臺風雨,激烈而兇猛。家里聚滿了親戚,母親在客廳里哭得聲嘶力竭,因為臺風停航他們都不能趕去。綺紗在本島的中心醫院搶救,距離老師打來電話已經二十分鐘了。
安降站在門口的屋檐下,眼前是陰霾的天與激起十幾米高的巨浪,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咸味。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想法在里面轉悠,那就是“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如此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母親接到第二個電話,之后她突兀的哭聲像是劃破黑暗天空的閃電,犀利而絕望。
安降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跑進雨里。臺風天的大雨猶如豆大砸在他單薄的夏衣上,沒幾秒就濕透了全身,深藍色的牛仔褲染上了更深的色彩。
他穿梭在青石板的小巷里,路過的人都驚詫他如同瘋子的模樣。安降跑著,耳邊是風聲雨聲,還有清晰的喊聲。那是綺紗任性的呼喊。
“阿降你去小賣部買兩包話梅吧。”
“阿降你吃巧克力吧,我怕肥。”
“阿降莎莎來找你了,她是不是喜歡你啊?”
“阿降我。。。。我流血了!!!!創口貼!!創口貼!!!你快把那只貓抓住!”
停在從小到大就開起來的小面部,回想起有一年夏天兩人去買零食,店里的一只貓突然竄出來抓破了綺紗的腿,當時她雞飛狗跳的模樣差點攪得老板娘心臟病發。
雨水順著安降的臉飛揚跋扈地橫流,分不清到底哪一部分是熱的哪一部分是冷的。
最后一齊終結在一句過往的調侃中“阿降你哭一個給我看看啊。”
綺紗的死不出一個禮拜就傳遍了整個小鎮,臺風天高中女生被來往的貨車撞死,人們在譴責那個莽撞司機的同時,剩下的就是惋惜這個即將展開美麗人生的年輕少女。
盛夏的太陽燦爛奪目不知人的悲傷,依舊懸掛在蔚藍的天空中,抬起頭仰望,刺眼得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這個暑假似乎比想象中過得還快,大約是有了思念,墨默忍不住提前回校。想到安降胸口充滿了的淡淡憂傷,但仔細一想還是隱隱作痛,止不住的在腦海中回想那張干凈的臉與陽光下的英俊剪影。
在校門口遇到一個暑假沒回去過的連生,她告訴連生,安降姐姐這個夏天被車撞死了。當下感覺自己失聰,幾秒過后反應過來。
當天晚上麥莎臺風登陸了離城,
患了狂犬病的臺風一下子搗鼓了學校碧綠的水池。
沿山壁的黃泥土如三千里瀑布直流而下。原本翠綠的水池瞬間黃浪翻騰。中央大廳里雨水泛濫,提前到校的學生齊齊被關在宿舍樓里不得外出。
新學期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