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良喜被從水牢移到了房間內(nèi),他看到馮藹臨走時(shí)寒涼的表情,從來都不知道極劍門還有這么好的房子,被子軟如云朵,椅子書架都名貴至極,平日碰都不能碰,今日卻都享受到了,要感謝君莊主,只可惜他快死了。
他們替解開他身上的鎖鏈,扯去了滿身血污的喜服,之前忌憚他身上霸道的內(nèi)功,如今也沒有必要再鎖著他,換了干凈的衣服,卻沒給他治傷,穿著一襲黑衣的顧良喜,看著屋頂,唇角是未擦干凈的血跡,能有機(jī)會躺在這么好的房間內(nèi)。心中悲慟,如今君謙辭只是想讓他體面活到除魔大會的那一刻,借機(jī)除掉天魔教所有人,可是他不甘心,就算是死,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她最后一面向她解釋清楚。
“我沒有騙你!師姐今天一大早就已經(jīng)下山去了……”
“她去了什么地方?”
”聽說,要去什么寺廟中……你抓著我也是別無它法。”給他換衣服的弟子有些無奈的看著傷病的神智不清,面容慘白的他。
寺廟。
她一定是后悔當(dāng)年救了他,要去寺廟中贖罪嗎,少年的眼中是沉重的哀傷。
他想要再問些什么,突然喉間哽咽,內(nèi)功氣息不再被擾亂,只是變的微弱,鮮血一口接著一口的涌出來。
他過去十幾年中從未修過內(nèi)功,如今承載著這樣深厚的內(nèi)力,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那弟子還小,見狀慌忙后退,跪了下去合掌驚嚇而委屈,口中連連道。
“師兄,如果你死了變成厲鬼就去找君莊主吧,不要來找我,不管我的事啊。”
說著害怕的跑了出去,身后的門未來的及關(guān)上,門外冷風(fēng)吹過,被吹的哐當(dāng)作響,他目光平靜而幽冷,抬起手心如死灰的看著腕內(nèi)的血紅脈絡(luò),已經(jīng)和血脈徹底交匯。
晚間孤寒的明月
照亮燭影,屋內(nèi)搖晃的燭火似訴說著世間的薄情。
在十幾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她如畫中仙子來超度世人,在燭光下那樣溫暖的對他說,“師姐希望你做一個善良而開心的人。”
滔天的恨意要將他吞沒傾覆。
無力的嘆這世間的不公,他捂著口,試圖阻止要嘔出的血,鮮血順著指縫在嘴邊蜿蜒著,流過削瘦的下顎,狂風(fēng)拍打著兩扇屋門,關(guān)上了塵世喧囂。
“佛前生蓮女,三生石上誤,你前生乃是佛祖座下女弟子,因滴了一滴神血給了那海上樵石,那頑石化成了人形,與你無緣,生生永不能相見,見你形神俱滅。”
“大師求您了,睜開眼看看吧,我是個男的!只是想問問老婆有沒有和隔壁王二有染?”無量寺內(nèi)一個看起來忠厚老實(shí)的男人說道,他抽回了給方丈摸的手相。
小和尚捂緊了眼,不忍直視,“方丈您老又犯糊涂了,怎么見誰都是這一句判詞。”
智圓睜開了眼,老和尚的眼和老和尚的法號一樣又大又圓,面容和藹慈祥,整個胖胖的面盤都透著笑容。
“失算了失算了,是老衲的錯,沒看清你是男女,其實(shí)哪,你本是那海上的樵石,偶然遇到了御劍飛行的神女,受了她一滴血的恩惠……至于你老婆有沒有出軌嘛……當(dāng)然不會了。”
于是他反著說了一遍,又幫助村民分析了事情,并認(rèn)真說他老婆根本沒有理由喜歡王二,而放棄踏實(shí)肯干的他!才合手說道,阿彌陀佛,下一個吧。
村民總算是滿臉安慰的走了,好不容易等到智圓方丈今日出門來算命,真是幸運(yùn)哪!
小和尚忙引進(jìn)了一個青衣女子,她廣袖輕紗飛揚(yáng),如霜雪的面容沉靜而憂郁,提著青色寶劍腳步有些急的走了進(jìn)來,她伸出纖細(xì)如玉的手,那上面掌紋細(xì)密紛亂,交錯不堪。
“方丈,這位姑娘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你本是佛前座下的蓮女,三生石上誤,你前生乃是佛祖座下的女弟子,那一日你到海上去。因機(jī)緣巧合滴了一滴神血給了那海上樵石,那頑石成了人,受了你滴血之恩,與你無緣,卻不能報(bào),他是妖,見你形神懼滅。
智圓方丈眼都沒抬,就娓娓說道,小和尚扶額,滿頭黑線,師祖啊!這么多年了,男女兩個版本。
從來沒改變過說辭,很多人都已經(jīng)聽膩不信了!
沒想到這次那青衣女子聽到了這話如遭雷擊,她先是身子一晃,不敢置信的看著智圓,似被探查到了心底的最深處,淚水從目中狂涌,流了滿面。
智圓睜開了瞇著的眼,見到止不住的淚水也是驚嚇到了,這是為何呀,看了看小和尚問道,“這位就是要見我的女施主嗎。”
“正是。”
小和尚點(diǎn)頭稱是,對她安慰道,“施主不要哭了,我們方丈算命只會這一句話,早年間話本看多了,自己潤色了下,就見誰都是這句話。”
苦笑著搖了搖頭,淚流滿面,她口中茫茫念到,無緣。
無緣……
原來竟是這樣,是否是因?yàn)楸凰龋抛屗髞砻允Я吮拘裕搅巳缃褚徽浪帥Q的地步。
“世間緣起緣滅,自有定數(shù),凡事皆有因果。女施主不必憂傷,此次來尋老衲可是有何事?”
智圓大師虔誠著合掌說道,見慣了悲歡離合,這女子是那樣傷心。
她擦干眼淚,目露感激的說道,“智圓大師,家父是江岸,清玄是想問,您送給他的一樣?xùn)|西。”
智圓神色一變,看向江清玄,心下思量,原來是故人之女。
對小和尚說道,“你去把柴劈了吧,今日不再見香客了,還有不準(zhǔn)偷懶”。
小和尚合掌稱是,不敢懈怠。
合上房門后,她從衣領(lǐng)中拿出了一本譜子,對智圓方丈問道,“這邪龍譜可是您之物。”
“不是。”智圓方丈答道。
“可是您交給家父的。”
“不是,這邪龍譜本是老衲多年前一位朋友的,是江施主苦求,說他有內(nèi)傷在身,要練此功治傷,我跟他也是多年的好友,更何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智圓嘆惋,沒想到江施主已經(jīng)過世了,口中念著佛經(jīng)。
江清玄想到,之前從未聽過父親有什么舊傷未愈,只是在年幼時(shí)偶然看到父親手中拿著功譜,可父親說那是易筋經(jīng)。
難道,是騙方丈的。
她不再探詢這個話題,不去探究自己父親是怎么的人,接著問道,“方丈,不知您說的另一位朋友是。”
智圓方丈見她面容正義和善也不避諱,直言道,“天羅教主,顧修。”
西域沙漠,天羅教的大堂,門口的石頭獅子依舊傲然屹立,威嚴(yán)偉岸,如同死去的老教主不用雕琢的不凡一生。
聶柳召集了兵馬,魔兵個個都身披連帽的黑袍,遮擋住了臉上的樣子,拿著長槍短劍,但從他們挺直的身影看出心中的堅(jiān)毅,他們一生忠誠,世代相傳,不記生死的守護(hù)圣教,教中就是他們的家。
老教中生前交待過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他都要保護(hù)好少主人,這天羅教是要交由少主掌管的。他只是暫代而已。
如今群龍無首,就算失去了這條性命!也一定要救出少主。
江清玄面露難色,問道,“方丈與邪教做朋友,就不怕……”
“怕天下人恥笑是嗎,哈哈哈!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顧修是個百年難遇的武學(xué)奇才,我年少時(shí)也鉆研功法,可都不如他三分實(shí)力,志同道合,知交好友,有何必再意別人的看法。”
回憶起那個人,智圓方丈如同回到了遙遠(yuǎn)的從前,只可惜他后來走入魔道,不然現(xiàn)在的江湖會是怎樣一番奇景。
顧修雙目血紅的前來找他,俊美的臉上久違的慌亂神色,目露痛苦之色。
“和尚,這個心譜邪氣太重,不能再留在我手中,你拿著吧。”
他說妻子阿羅懷了孩子,在教中修養(yǎng)胎兒,不能再練邪功。
恐克制不住自己,傷了妻兒,所以送到了無量寺智圓的手中,只是后來輾轉(zhuǎn),才到了江岸之手。
那年他也只是一個年輕方丈,戲笑問道,“那你就不怕我貪了這邪龍譜,走入魔道嗎。”
他對他正直的性情知之甚深,大笑著說道。
“有什么好怕,你一個和尚,又不娶妻生子,大不了我去你墳前時(shí)多帶兩壇子好酒罷了!。”
“你啊你啊。”智圓也對他很了解,能放心天下人都在爭奪的寶物給他,這樣的信任有豈是常人能比。
二人相視大笑,寺中黃色落葉緩緩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