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洗好頭洗好澡,在浴室里將頭發吹干,從包里取出化妝品化了個淡妝,換上干凈的衣服走出健身房準備去見個人順便吃個午飯,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碰到健身房里的男人。
那男人沖秦暖笑,顯得有些熱情:“走了啊?”
“嗯。”秦暖也笑了笑,將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后,“再見啊。”
那男人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叫住秦暖:“去哪兒,我送你?”
大抵覺得秦暖年紀小,年紀小嘛,便可以調戲。
男人調戲女人,天經地義。
秦暖聽到了他半開玩笑又半認真的話,回頭打量他,明明眼神溫溫和和,笑容溫溫和和,卻讓這男人覺得這女孩子是在居高臨下,不屑地審視他。
“謝謝,我開車來的。”她笑得禮貌,回答得也禮貌,說完再也不看他了,從包里取出車鑰匙,走去停車場。
男人自覺無趣,泱泱地跟著走去停車場,只見秦暖按了一下車鑰匙,一旁黑色的奧迪A6亮了一下燈,她也沒賞他一個眼神,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車子,車輪一轉,十分流暢地行駛了出去。
男人撇撇嘴,心里想著,年紀這么輕的小姑娘開輛奧迪A6這樣的官車未免顯得太格格不入了。但轉念一想,或許這小姑娘家里有幾分來頭罷了。
秦暖去了常去的咖啡吧,工作日的午休時間,人多,大多人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聊著天,店里不安靜,秦暖要了杯熱美式和沙拉坐在外頭,吃到一半,宋巧玲就來了。
她走過來的時候秦暖看到了,將叉子放下。
宋巧玲戴著墨鏡,拇指蓋大的兩顆白珍珠在她厚厚大大的耳朵上熠熠生輝,白色絲綢印花的連衣裙,身體有些發胖了,但連衣裙的剪裁能提高她的腰線,藏住她的肚子。四十五歲的女人了,蹬起高跟鞋來一點也不輸于年輕的小姑娘,身體板正板正,提著手袋光芒萬丈地朝秦暖走過來,坐在她對面。
咖啡吧外面的人都朝她看。
“熱死了,這么熱的天還坐外面。”宋巧玲將墨鏡推到頭頂,頗責怪地瞟了秦暖一眼,“好像又瘦了一些了哈,挺好挺好,這模樣去海邊更拿得出手了。”
她頗為滿意秦暖現在的狀態。
秦暖說:“你要吃什么,給你點?”
“看樣子點吧。”宋巧玲不在意地說,從包里翻出粉餅補妝。
秦暖起身,推開玻璃門,進去點餐。
她起身的時候宋巧玲注意到秦暖穿的高腰破洞牛仔短褲,在白T下面若影若現,腳下蹬一雙白椰子,穿得像女大學生,宋巧玲不滿地想。
秦暖回來坐下來的時候,宋巧玲說:“以后不允許這么穿了啊,不像老板們的女人,像他們的女兒。”
“是嗎?”秦暖垂下眼皮喝一口微燙的咖啡,“這里沒老板。”
“萬一這么巧碰上呢,前一晚還是緊身包臀裙,結果無意中一見就是T恤牛仔褲,跟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兒似得。”宋巧玲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客氣。
秦暖撐著下巴,眨巴眨眼看她,轉移話題:“新人到哪兒了?”
宋巧玲說:“剛剛發短信給我問我坐那兒,快到了吧。”
秦暖點點頭。
最近一年,宋巧玲要進新人的時候總會把秦暖叫過來跟著把關,用宋巧玲的話說,大抵這個時代不像當年了,宋巧玲的眼光老,挑的那些姑娘啊越來越不合大佬的胃口,大佬喜歡啥樣的,還得叫秦暖來把關。秦暖的眼光的確好,挑中的那幾個人最后全都都被大佬欽點了,被大佬欽點了去,宋巧玲面兒上跟著沾光,“介紹費”自然也不會少。
“這個新人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宋巧玲表現出了對這個新人的期待。
“是嗎?”秦暖接了句。
這好像是她的口頭禪,當她沒想好回什么的時候就會把這兩個字甩出去。
話音剛落,就聽到旁邊響起怯生生的聲音:“你好,宋姐……”
秦暖和宋巧玲轉頭,就看到旁邊站著白白凈凈的女孩子,巧的是,她現在的打扮跟秦暖差不多,白T恤,牛仔褲,運動鞋,學生模樣。
宋巧玲轉頭看秦暖:人家一新人打扮成這樣就算了,你都這么些年了,還穿得跟新人似的。
秦暖看出了宋巧玲眼里的意思,聳聳肩,無所謂。
宋巧玲示意這個女孩子坐下,介紹:“這是秦姐。”
雖然秦暖大不了這女孩子多少,但出來混的時間長,叫聲“姐”也應該。
“秦姐。”女孩子乖乖地叫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在秦暖旁邊坐下。
秦暖打亮她,知道今天來見人,這姑娘特意化了妝,只是化妝的手法還略顯粗糙。
宋巧玲說話就直接了:“這屁股也太瘦一點了哈。”
這話是對著秦暖說的,女孩子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秦暖為她緩解了一下難堪,開口問:“怎么稱呼你?”
“叫我燦燦就好了,我叫鹿燦燦。”女孩子說。
“這名字好記。”秦暖微笑,看向宋巧玲。
宋巧玲問:“一直在KTV做?”
她這話一問出來,秦暖大抵就知道這女孩子是怎么找上宋巧玲的了。宋巧玲手下的姑娘分兩撥,一撥是宋巧玲看上后主動挖來的,五六年前靠挖KTV陪酒的,后來發現這些姑娘質量不行,就轉去挖有這方面心思的平面模特和網紅,還有一波就是經人介紹自己主動找上門來的,主動找上門來的大多就是在KTV里混的,混著混著想要賺更多錢,自然就會找到宋巧玲。
秦暖覺得這姑娘嫩得很,不像在KTV里老道的人。
“你在KTV里做了多久,陪了多少客人啊?”宋巧玲問。
“才去了一個月,陪了三個客人,就……就陪喝酒。”鹿燦燦說。
宋巧玲與秦暖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你不會還是雛兒吧?”宋巧玲揶揄。
鹿燦燦沒想到宋巧玲這般直接,臉更加紅了,輕輕點點頭。
宋巧玲邊搖頭變笑:“妹子,你在我這兒開玩笑呢吧。”
“我沒開玩笑……我就是想來……”鹿燦燦有些急了。
“來什么?你知道我這里干什么的嗎?”宋巧玲有些不耐煩地摸了摸自己的耳環,她一摸耳環就代表心情不好了。
秦暖不說話,當個旁觀者,給宋巧玲斟了茶,宋巧玲端起來喝了一口。
“知道。”鹿燦燦小聲地說。
“做什么的?”這回說話的是秦暖,她的聲音溫柔,也是帶著微笑的,就這樣微笑著,溫柔地問鹿燦燦。
但鹿燦燦瞧著她的樣子,覺得秦暖反而比宋巧玲更可怕些。
“是陪老板睡覺的。”她低下頭答。
秦暖捧著咖啡,咖啡已經有些涼了。
她笑著看著鹿燦燦:“睡覺聽著很輕松,四仰八叉躺那兒就行了。但你覺得你一脫,一躺,錢就會砸到你身上?”
她的聲音太溫柔了,卻像一巴掌一巴掌甩在鹿燦燦的臉上,鹿燦燦低著頭,咬著嘴巴,不說話。
秦暖與宋巧玲對視一眼,宋巧玲有些不耐煩,準備下逐客令,突然,鹿燦燦說話了:“我會學。”
宋巧玲忍不住噗嗤一笑:“果然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啊,好學。”
夸得不知其味。
鹿燦燦抬起頭,目光堅定了些,看向宋巧玲:“我會學的,我真的會學的。我需要錢。”
宋巧玲有些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做這行的都說需要錢。”
“我特別需要。我……我……”鹿燦燦說著說著就想哭。
“是媽要死了還是爹要死了?”宋巧玲說話當真是不客氣。
秦暖沒啃聲,她撐著下巴看著馬上要哭的鹿燦燦,忽而覺得有些無趣。她移開目光看向宋巧玲,說:“我走了啊。”
這姑娘也不用她給意見,一個雛兒,宋巧玲不會要的。
“嗯,走吧。”宋巧玲點點頭。
秦暖起身,拎起包,也不看鹿燦燦了,轉身就走。
起身剛跨出一步,就聽到身后的鹿燦燦說:“我媽好幾次跟我說我的學費付不起了,我活得太擔驚受怕了。小時候學校組織春游去游樂園,我好想去,但她就跟我說,我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就去賣好了。到現在她仍舊會把這話甩給我,我就想要錢,不想這么過了……”
秦暖聽到了,腳步未變慢,踏著她原來的步調繼續離開。
七月末的天空明顯藍了起來,云也很好看,到了晚上,晚霞時而是紫色的,時而是粉色的,這天空跟談了戀愛似的。七月,是該多仰頭看看天的季節。小時候放學她也不愿意回家,就坐在路邊看著天。
秦暖回想,她為什么要出來干這行呢?
大抵也是在她小時候別人對她說的那句話開始的吧……
“想要什么,以后你自己出去賣吧。”
——行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