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微微點頭，算是對齊宏投來的目光予以回應。

　　這時，門開了。

　　一個眼中布滿血絲，年近四十，但頭發(fā)卻已經花白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進來。

　　他看都沒看在場的其他人一眼，直接就對著齊宏說：“齊董，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太大，已經神經衰弱到病急亂投醫(yī)了，不要被外面那些騙子所誤導，革新算法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想都不要再想。”

　　話是對齊宏說的，但在場誰都聽得出來，段洪昌這是在針對齊宏帶來的年輕人。

　　周南捏著水晶頭的手動了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極速變換著，卻并沒有說什么。

　　齊宏知道段洪昌的暴脾氣，也不介意，只是擔心周南會不舒服，介紹說：“諸位，人到齊了，我介紹一下，這是小周，周南。小周，這位是技術部的段總監(jiān)，負責算法的改進和完善工作，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他并沒有介紹在坐的其他集團高層，內中的意味難以琢磨。

　　“……就是你要革新算法?”

　　不等周南說話，段洪昌就盯上了他，目光中仿佛藏著刀子，語氣凌厲：“年紀輕輕不好好努力上進，自以為有幾個想法就敢大言不慚，欺我大訊集團危機，趁齊懂心切而鉆營投機嗎?”

　　說著，徑直上前，指著周南的鼻子：

　　“你要是還有良知未泯，就當場認個錯，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也會請齊董不追究你的責任。如若不然，休怪我段洪昌與你坐而論道，揭穿你的嘴臉。”

　　周南沒說話，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你……”段洪昌怒了，氣的嘴皮子都在哆嗦。

　　“老段。”齊宏喊住了段洪昌，“你先冷靜一下，聽小周怎么說。”

　　段洪昌聽不進去，對齊宏說道：“齊董，你什么意思?你我共事二十年，從大訊白手起家就開始，到現在連你也不相信我?

　　我早就說過，革新算法是不可能的，只要計算機還是二進制，一切的算法都早已注定，我們一切對新算法的探索，都只是對現有算法的完善。

　　……革新，革新，非但我做不到，就連排在我前面的兩位也做不到，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

　　突然抬手指向下首位的周南，語氣憤慨：“今天，你召開這什么會議，找一個年輕人來，難道就是要羞辱我，打我的臉么?”

　　在大訊內部，段洪昌這個技術總監(jiān)，其實是齊宏的堅定支持者。只是今天開會的議題，已經觸怒了他這個技術總監(jiān)的底線——他一再告誡集團上下，不要心存僥幸，不要好高騖遠，不要浪費時間和資源，算法革新根本不可能。

　　當然，段洪昌不會認為這會議是齊宏在針對他，而是就像他進門時說的那樣——齊宏是太心急了，以至于被人騙了。

　　“老段。”齊宏沉喝一聲，與段洪昌凌厲對視。

　　“好。”最終，段洪昌妥協了，強忍著怒火，甩給周南一句：“我給你三分鐘，只要你對算法領域還算有了解，哪怕算法革新不能實現，我也對我剛才說的話向你道歉。”

　　在場哪一個不是人精，都知道段洪昌這句話，其實是給齊宏留面子，畢竟周南是齊宏領進來的。

　　賴副董微微皺眉，問齊宏：“齊董，這年輕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讓你對他這么信任。”

　　“大家先喝杯茶。”齊宏擺了擺手，招呼段洪昌落座，然后看向周南：“他呀，他是科大的一名……學神。”

　　“學神……”有人疑惑喃喃，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

　　“厲害。”周南暗道一聲。

　　齊宏不說他是一名學生，而是說他是學神，這就不覺間主動抬高了他的份量。

　　周南隱約猜到了齊宏的用意，是想要讓段總監(jiān)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好好討論一下算法革新能否可行。也是想回應一下在坐諸多高層們、今天對他齊宏今天這個決定的質疑。

　　只是，周南不認為齊宏這個打算能有什么效果。果然——

　　“學神?”段洪昌疑惑了剎那，但絲毫沒有消除語氣中的不滿：“他或許在學習方面真有能力，可是科研不是學習，不是被動接受已有知識的灌輸，而是去探索未知的知識，兩者有本質的區(qū)別。”

　　許多高管都默默點頭，表示贊同。

　　雖然他們不是技術部的，但段洪昌是國內算法領域的三只頭羊之一，在大訊集團，有關技術方面的所有問題，段洪昌的話，就是權威。

　　“齊董，老段的話有道理，也符合實際。”有人開始附和段洪昌的話，他是賴副董事長。

　　“每年那么多狀元，那么多985高校的畢業(yè)生，哪一個不是在學習方面天賦異稟，可這幾十年來，有幾個人在科研領域獨領風騷，甚至能在科研領域作出拿的出手成績的，兩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沒錯，沒錯……”更多人表示贊同：“科研與學習確實是兩碼事。”

　　“年輕人……”有人與副董對視了一眼，轉向周南，語氣敦敦和藹：“趕緊對齊董和段總監(jiān)認個錯，他們跟我們一樣，孩子都有你這么大了，不會和你這樣的小輩計較的。”

　　這話說的很中肯，仿佛周南認個錯，事情就能揭過似的。

　　齊宏顧自裝作沒聽見，他相信周南能聽出這句話的目的，不然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穩(wěn)而有智的周南了。

　　“呵呵……”周南當然明白，如果自己真妥協認錯，那就等于是公開承認——齊宏確實是在瞎折騰集團。

　　“各位前輩，我還年輕，年輕人時不時就難免沖動。”周南以后輩自居，但說話卻挺剛：“我認為，不試一試怎么就知道算法不能革新呢?”

　　“你……”段洪昌剛要說話，卻發(fā)現齊宏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微笑，然后對他使了個眼色。

　　段洪昌懂了。

　　可他想不明白，齊宏為什么要對這個叫周南的年輕人，表現出超乎尋常的信任?

　　甚至，齊宏對周南的信任，此時此刻竟然還超過了對他這個技術總監(jiān)的信任。

　　隱隱間，段洪昌能猜到——齊宏這是要放手一搏了，不唯是在集團算法方面的放手一搏，還有在這間會議室內的放手一搏。

　　想到這里，段洪昌換了種眼神再次看向周南。

　　“他……”段洪昌心中疑惑：“到底與齊宏什么關系?”

　　“對的，年輕人，學以致用需要個過程，你要是真的在人工智能領域有想法、有能力，可以參加大訊的校招。”又有人得到了副董的授意，對周南說道：“我跟人事部那邊打個招呼，讓他們認真對待。”

　　這聽起來是個臺階，是看在齊宏面子上，給周南的臺階。

　　卻也是個諷刺，諷刺周南，也暗諷齊宏。

　　——你齊宏想把自己人安插進來，何必這么大張旗鼓?他要是有能力，我們這些高層自然歡迎，但你竟然編織出一個算法革新的噱頭，讓我們這些高層提前與他認識，是不是以權謀私的太過明顯了?

　　“狗屁的有能力……”段洪昌懟了說話人一句，又怒目看向周南：

　　“年輕人，三分鐘的時間就快要到了，你要是還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哪怕你是齊董帶來的，我段洪昌也要得理不饒人了，哼。”

　　賴副董看了眼齊宏，又看了眼段洪昌，心中再次開始默算股份占額。

　　齊宏苦笑一聲：“校招就算了，他大華都不去，還會來我們大訊?如果他愿意來，我倒還真愿意要。”

　　“咦……?”董秘適時接話：“董事長，這有什么說法嗎?”

　　齊宏呵呵笑了聲，沒有說話。

　　“年輕人，”段洪昌冷目盯著周南：“你說你能實現算法革新?我段洪昌今天把話撂這，你如果能革新算法，在場所有人作證，我段洪昌在大訊集團的股份，都歸到你名下，因為我段洪昌沒能耐，不配再持有手里的股份。”

　　“這可是你說的。”周南起身，環(huán)顧了一圈，“請在坐的諸位大訊集團高層作個見證。”

　　“你……”段洪昌氣急：“黃口小兒，毛都沒長齊呢，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啪……拍桌子。

　　段洪昌起身看向上首位：“齊宏，這就是你找來的人?就這心性還能是算法大師?就這樣的人你也找來惡心我?信不過我段洪昌，你可以明說，沒必要這樣羞辱我。哼……”

　　啪……齊宏也拍桌子，怒吼：

　　“段洪昌，大訊現在還有路可走嗎?還有的選嗎?不革新不革新，說什么革新不可能，我看你就是怕了，怯了，守著江山志得意滿了……大訊是我齊宏的大訊，我信任誰就可以請誰，你不愿意革新，你不敢革新，那我就找個敢革新的人進來，你憑什么反對?別說什么二十年的情誼，大訊是我親兒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訊走向絕路。哼……”

　　倆人怒目相向，胸腔起伏，沉重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會議室內聽的分明，隨時都可能打起來。

　　賴副董看了看段洪昌，又看了看齊宏，突然眸光中閃過一抹狠厲，起身說道：

　　“董事長，我們大訊集團能成為人工智能領域的領頭羊，不是靠一個人兩個人，也不是靠哪個才子學神，而是靠集團上下員工的共同努力。我想起來還有事，就不在這里耽誤時間了。”

　　說完，轉身就要走。

　　齊宏臉色一沉。

　　——副董要真走了，說明他齊宏在大訊集團的權威也就徹底喪失了，下周的股東大會上，他齊宏必然會被踢下董事長的位置。

　　原本是想給大訊集團尋覓一個機會，可現在卻被人借機發(fā)難，成了他齊宏被人逼宮的機會。

　　這一刻……

　　董秘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近乎一半的高層已經身體前傾，準備要起身隨副董離開。

　　恰在此時——

　　“什么人工智能，不過只是建立在大數據庫基礎上的人機交互而已，人家根本不認這是人工智能。”

　　聲音不大，但在這會議室中，顯得異常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