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樓被他這話氣的跺腳,又不好發(fā)泄,只好咬牙道:“那你說怎么辦?我家傳的靈藥,總不能白送與你。”
殷紫宸想了一下,“我可以賣身為奴,以后我這條命就隨你處置。”
“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殷紫宸點頭:“是。”
江小樓附到姐姐耳邊:“反正他也無名無姓,不如,讓他頂了大哥姓名,外人查問也好有個交代。”
江月樓點頭。
大哥江重樓,自六歲丟失,再沒有回來,這么多年過去,早已經(jīng)是兇多吉少,讓這少年頂替,戶籍的事也說得過去。
于是,她鄭重其事道:“你要是賣身為奴,姓氏得隨了我江家,名字可用我哥的,就叫江重樓,賣身錢為一百兩,頂替藥資,若是日后反悔,贖金須比今日多百倍,最少賠我一萬兩。”
殷紫宸點頭:“好。”
“空口無憑,立字為證。”
等看熱鬧的取了紙筆來,立了賣身契約,小胖子才砸了砸嘴,“這就完了?”
江小樓揚眉:“完了。你還想看啥?要想熱鬧,戲園子里去。”
小胖子一跺腳:“去去,一個小破孩,你湊什么趣?我是可惜,你姐被色欲熏心,一百兩銀子,得買多少個奴仆,居然價值連城的靈藥,只換這么個病秧子,虧慘嘍!”
殷紫宸回頭看了名紹祖一眼,百年老店,果然名不虛傳,小胖子雖是過于頑劣,但也熟識醫(yī)術(shù),只在后院摸那一下手腕,就將自己身體探了個虛實。
江小樓把眼一瞪,“我姐樂意。看不過去,你也買一個去。”
小胖子一哆嗦,險些扔了手中鳥籠:“你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我沒事買一個大男人干什么,”他偷眼看著殷紫宸俏生生的臉,愣是遍體生寒,“這要買回去,讓老爹有所誤會,還不把自己掰折了、揉碎了。”
眾人哄然大笑。
江月樓到底是個姑娘家,聽不得玩笑,她沉了臉,回頭問殷紫宸:“你可還能走路?”
殷紫宸兩腿發(fā)麻,勉強撐著扶地而起,回了一聲:“能。”
江月樓目光落在他身上,殷紫宸面色潮紅,似是感染了風(fēng)寒,稍稍覺得有些不忍,但仍聲音冷硬,“既然能走,那就跟我們回家吧!”
回家吧。
殷紫宸猛地怔住,那被逐出殷氏家族的一幕,仿佛被風(fēng)卷過,他定定地望著眼前少女。
天下之大,何以為家?
是了,他現(xiàn)在是江重樓,他現(xiàn)在,也有家了。
殷紫宸接過江月樓遞來的雜物,背在身上,跟著姐弟倆向外走,江小樓看他搖搖欲墜,一路扶著他上了馬車。
馬車咯吱作響,外面雨聲潺潺,江小樓一身蓑衣斗笠,揮著馬鞭趕車,車內(nèi)二人沉默不語。
殷紫宸倚在車廂上,眼神迷離,從凱旋回京到發(fā)配夜幽城,這些事好像過去很久了,久遠到再不愿意想起。他的目光穿過過往,落在對面那個假寐的少女身上。
江月樓覺察到他的目光,睜開眼瞧了他一下,卻是問:“有話要說?”
殷紫宸躊躇了一下:“我得先回葉叔那照顧陸云,待他好了才能按字據(jù)行事。”
江月樓又閉了眼,嘴角輕笑:“隨你。”
兩人不再說話,殷紫宸也閉了眼,倚在車廂上昏昏欲睡。頭發(fā)垂下來,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遮住了他心中的憔悴。
從大婚伊始,再到和離、直至家族除名,他有過數(shù)不清的狼狽,殷紫宸以為自己也就這樣,顛沛流離以死為終,卻沒有想到,一個山村姑娘給了他嶄新的一頁。
他的雙眼有些潮濕。
一直以為身為男兒,流汗流血不流淚,腦袋掉了碗大的疤,除了死,這世上再沒有什么可怕,可這一刻,他卻真真實實的感受到,自己那么怕寂寥,那么渴望家人的呵護。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他悄悄地拉過衣角,擦了擦眼中的霧氣。
馬車停了下來,江小樓在外面問:“重樓哥,葉叔家到了,你是不是先去看看陸云?”
殷紫宸愣了片刻,才反應(yīng)出江小樓口中的重樓是指自己,他咳嗽了幾聲,慢慢下車才道:“就在這里吧!”然后他轉(zhuǎn)臉看向江月樓,“我待幾日便過去。”
少女點頭,揚眉向江小樓:“走吧!”
江小樓有些不舍,仿佛殷紫宸本就是他大哥江重樓,走了很遠,還不忘叮嚀:“你早日回來。”
殷紫宸立在門前,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出,江小樓目光的熱烈,好像自己那個追著喊哥的弟弟,從未走遠。
有留戀,有期盼,還有濃濃的化不開的親情。
仿佛他不是賣身為奴,而是天生和那姐弟,就是一家。
他輕輕推開了門。
陸云就站在院中,打著一把傘等他歸來。
一句“謝謝”,涵蓋了所有的千言萬語。
葉叔留他們吃了飯,又對陸云叮囑了一番,才讓他們回了山洞。
隔了兩日,洞口的篝火早已熄滅,只余了鐵架上那一堆黑糊糊的焦炭,殷紫宸伸手收拾殘局,陸云在旁邊重新生起了一堆柴火,殷紫宸才覺出自己一直在瑟瑟發(fā)抖。
晚上蓋了兩床被子,才覺有些溫?zé)幔活^倒下去,竟再也爬不起來,期間,迷迷糊糊的,感覺身邊有人來來去去,就是睜不開眼睛。
陸云服了藥,一日一日倒好了起來。
江小樓聽說哥哥病了,自告奮勇的前來照顧,昏迷中的殷紫宸通體火熱,就連嘴里都說著胡話。
葉叔已經(jīng)過來替他開了藥,身體虛弱又逢風(fēng)寒,猶如雪上加霜,使得病愈艱難。
江小樓浸了帕子,一遍一遍替他擦洗。
陸云已從江小樓口中,得知了殷紫宸求藥的經(jīng)過,臉上神情不斷變幻著,眼神始終迷茫,不知在思量著什么?
無邊無際的睡夢中,殷紫宸好像在走一條,怎么走也走不完的路,他恍惚又聽到有人叫他,那清脆的童音一聲一聲回蕩:“我叫易清楓,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他也問著自己,殷紫宸還是江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