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云趕到警察局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周笑笑坐在大廳的聯排座椅上，神色有些憔悴，朝他揮了揮手。齊鳴飛站在大廳中央，招呼道：“太慢啦，筆錄都做完了——你臉色怎么也這么差？”

　　魏行云沒理會齊鳴飛夸張的關心，張望一圈，大廳里沒有其他人，問：“具體怎么個情況？”

　　“嗯，毆打孕婦致死的惡劣小混混在準備犯下另一起惡劣罪行時，被正義市民制止并扭送警察局，沒有出現新的傷亡?！饼R鳴飛拍拍手，“不錯吧。”

　　魏行云一臉的“你說的這是什么”。

　　“這描述還是蠻精準的?！敝苄π嘈χ胶?。

　　“??？”

　　“——你們先聊，我去跟警察同志再溝通下?！倍锻隀C靈，齊鳴飛主動退場。

　　魏行云一頭霧水地在周笑笑旁邊的位置坐下：“具體到底是？我知道你被襲擊了。犯人的身份是什么？”

　　周笑笑推了下眼鏡，回憶著娓娓道來：“襲擊者十九歲，男性，無業游民。家里人不管，成長上走了歪路，平時就在附近到處游蕩，是個獨行俠式的混混，交友關系都在網絡上。昨天和一名孕婦發生沖突，毆打孕婦后逃走，而孕婦在事發后不久因失血過多死亡。”

　　聽一遍即可理解。爛俗的背景故事。

　　“嗯……”魏行云壓低聲音，“和‘全界會’有關系嗎？”

　　“沒有。一點關系都沒有?！敝苄πu頭，“我和齊鳴飛旁敲側擊過了，他跟‘全界會’本部分部都扯不到一起去。沒受什么人教唆，也應該不是超能力者。死去的孕婦同理?！?p>　　魏行云沉默，示意周笑笑繼續。

　　但是周笑笑沒有說話，反而端正了坐姿。

　　他眨了眨眼，腦筋沒轉過來。

　　周笑笑嘆氣道：“你不先解釋一下齊鳴飛的事嗎？”

　　“啊，齊鳴飛……”魏行云表情尷尬起來，“他沒告訴你？”

　　“沒。我也不方便問?！?p>　　球傳回魏行云腳下。他看向對面的垃圾桶，揀出避重就輕的詞藻搭配能彰顯誠意的信息量：“他就是……是我的朋友，也是超能力者，比我能打得多。我托他盯著你保護一下?！?p>　　“他什么都知道了？”

　　魏行云差點想一口否認，但又想起了周笑笑才說過的“我和齊鳴飛旁敲側擊過了”，只能照實作答：“對，昨晚吃燒烤那次，安全起見我讓齊鳴飛在遠處盯著了。”

　　“如果沒有你讓他今天監視我，我多半就出事了?！敝苄πΥ瓜卵垌曇籼撊醯眠^分，過分到掩蓋了其他的情感表達，只能聽出冷靜的陳述。盡管知道這多半是表演，但魏行云還是被這表情勾起來了些負罪感。

　　“聯系齊鳴飛是立場問題。我個人仍然很重視我們的合作，所以才叫他保護你，我不希望你出事?！蔽盒性朴盅a上一句。

　　“……”

　　“說起來，李華呢？”魏行云無奈換了個話題，“你跟她聯系了嗎？她什么反應？”

　　“……聯系不上。”周笑笑搖頭。

　　“你們……”魏行云開了口，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還是說回事件吧。”

　　停頓。

　　“具體的經過是這樣。”周笑笑用回之前的語調，“我遇見了那混混三次。第一次是昨晚，在便利店門口撞上他了，看到了他的臉。第二次是今天上午，找路人結果找到了他身上。第三次是今天傍晚，單純偶遇，但我終于認出來了是他，就選擇逃跑，又反而讓他因恐懼起了殺心?！?p>　　魏行云也將思維轉移到事件上，問：“三次就？”

　　“他好像一開始也不曉得被他打的那孕婦死了，也是看了新聞才知道的。然后陷入了恐慌，想自首不敢自首，想逃又害怕，白天沒頭蒼蠅一樣亂跑，精神崩潰邊緣以為我是來抓他的，就這樣了。”周笑笑解釋。

　　爛俗的劇情展開。

　　“之前不認識？”

　　“不認識，一切從昨晚開始的。”

　　——孤立而俗套的不幸故事。換句話說，就是“不像有外力介入”。和全界會無關，和超能力似也無關。當成整體看倒還有皇甫長空那種可能，但皇甫長空已經死了。

　　魏行云點頭：“總之，雖然沒找到聯系，但這應該就是吳穿銀提醒你的那個……”

　　“詛咒。”周笑笑道。

　　他看著她的嘴唇張合，吐出這個詞。古老、魔幻色彩。在警察局大廳里談“詛咒”顯得實在古怪至極。

　　依常理來論，這是差異過大帶來的格格不入之感，但魏行云偏偏被這幾天來的事搞得暈頭轉向，只能感到異常。

　　——對，是異常。任何異物感都在將他推遠。遠離正常，直到被異常包裹。

　　慢鏡頭一樣的思考時間不知何時結束了，他回過神，發現周笑笑正盯著他，忙干咳一聲，手指又敲了下金屬扶手：“所以，避免看新聞也沒能躲開這詛咒嗎？”

　　“結果論肯定是這樣。浪費了吳穿銀的提醒啊?！敝苄πΦ?，“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可能是‘看新聞’的界定？‘看’說不定是虛指，聽別人談論新聞有可能也符合‘看新聞’的判定。也說不定是昨晚我看新聞的那一次，連一次都不行嗎？”

　　她說得很流暢，應該想了不止一兩遍。

　　“嗯……”魏行云不置可否，“就是說，如果想要保證躲開詛咒，最好還是找個密閉空間把自己關起來，隔絕一切信息？”

　　“本末倒置了吧那就?！敝苄π︻^轉向另一邊，語氣不知為何稍微松懈了下來。

　　“齊鳴飛有什么意見嗎？”

　　“我不可能問他這個吧？要不你待會問問他。”她說得事不關己一樣。

　　魏行云沒有接話。

　　沉默降臨。

　　值班的民警在可見范圍外，齊鳴飛更是不知去向，自己還有別的問題得找他呢。積累一天的疲勞一口氣沖上大腦，厭惡感隨之而來。

　　“……不報警嗎？”周笑笑問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數秒過去。

　　“不是已經報警了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問自己，魏行云姑且答道，“讓那個混混進局子了?！?p>　　“我不是說那個?！彼f罷，又停頓了會。

　　——原來她剛剛就是在對我說話啊。

　　魏行云心不在焉。

　　“我是說，”周笑笑道，“全界會的事，不報警嗎？”

　　魏行云看向周笑笑，但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她仍然面朝別處。

　　“為什么？”他問。

　　在警察局里討論要不要報警，奇妙的景象。

　　“形勢改變了啊?！敝苄ππ÷曊f，顯得有點虛弱，“一開始是你有任務，我是臥底，首領在偷偷摸摸干壞事?，F在呢？你沒任務了，我不是臥底了，首領一邊被組織追著打一邊抽空干壞事。故事風格都不一樣了?！?p>　　周笑笑把最后半句陳述句咽回肚子里，換成問句：“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腦袋里冒出數種解答，“別在這種地方說‘臥底’這種詞”、“總之先搞清楚殺人事件的謎底”、“走一步看一步”、“觀察施仁與”、“總不能坐以待斃”、“弄明白崔離岸的想法”……而且周笑笑說得不全對，自己這邊今天才同意幫助關憶和袁承祥調查施仁與，硬要說也是有了新的任務。

　　對面的垃圾桶。

　　——不，真正的問題是“接下來還能怎么辦”。正如周笑笑所描述的，故事的主線已經找不到了。必要減少風險增加，或許抽身而退才是最明智的。

　　周笑笑在等著他的回答。

　　求解。

　　魏行云閉上眼，又睜開，道：“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你果然沒有穩定的上級啊，你根本不是什么‘啟示者’的人吧?！?p>　　周笑笑終于把頭轉了回來，目光投向魏行云。她瞇起眼睛，表情復雜：“……你真是惹人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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