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綏將李懷陽幾人扶起，親和的笑了笑“同樣，之前許下的承諾也全部作數，我會請軍中最好的軍醫為你們診治，同樣該得的十兩銀子也一分不會少”

　　聽了這話，幾人有些感動，抱緊拳頭朗聲道。“多謝小將軍，我等定鞍前馬下，誓死效忠”

　　鄭綏寬慰的拍了拍李懷陽的肩頭，又朝著其他人，目光如炬：“在場的將士們，若是誰還想要比試，本將軍全部接下，請諸位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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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一周內，有了李懷陽的開頭，雖然以慘敗告終，但軍營中還是有能者想同鄭綏進行比試。

　　因此這從早到晚，軍營里總有人排著隊的要興致沖沖的挑戰。起初還有人是為了銀子來的，可后來即使一百個名額沒了，也依舊有大批的人前來。

　　因此這原本規定好的一周時間，因為前來的人數過多，也足足拖到了一個月之久。

　　鄭綏從來沒有感覺到有這么累過。

　　雖然每場比試的勝負毫無疑問，也通常是在短時間內就能迅速解決，但每日如此，還是令鄭綏有些吃不消。

　　這與她原本生活完全大相徑庭的日子，使得她但凡能閑暇下來幾分鐘，都能原地站著打個盹，如果能休息半個時辰，鄭綏都能留著哈喇做一個風花雪月的美夢出來……

　　鄭芥是個粗中有細的漢子，雖每日忙著操練士兵，但得空也總是來給她送些悉心熬制的藥膳補湯用來提氣補血，給她講講前些年在邊關發生的奇聞異事。

　　而方鐸，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本性看似堅韌實則卻柔軟。

　　京郊蚊蟲多，他便每日放置熏香到鄭綏所住的帳篷里，見鄭綏常在有陰涼的大樹下避暑，便細心觀察著她的身形做了把高度適中的搖椅，放在樹下便于鄭綏休息，每當鄭綏與別人比試結束滿頭大汗的時候，他一早就準備好了解暑的瓜果放在一邊……

　　加上關于召回老兵，開墾荒地一事，僅僅一月內方鐸便已進行的有所成效，讓鄭綏又省了不少的力。

　　用鄭綏的話說，這是一個十分體貼，十分懂事，辦事效率很高，頗讓領導省心的好副將。

　　這些日子以來，不光靠著以武立威，鄭綏日日與鄭家軍食宿在一起，也讓這些心思純樸簡單的將士們感受到了這位原本可以高高在上的女將軍融入這個大集體的一片真誠，也漸漸真正的將鄭綏看作能夠率領鄭家軍走下去的人。

　　而這期間，燕京城里又發生了兩件大事。

　　這月初七，舒妃薨了。

　　矛頭直指她身邊侍奉的兩個小宮女

　　每日端上的飯菜中帶有毒性，兩人雖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所為，但到底人微言輕最終還是賠了性命。

　　又過了半月，禮部尚書呂明朗連同其妻子歿的突然。堂堂正三品的官員一夜之間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離奇死亡，無疑是藐視皇威，無視宗紀的行徑，聽說了這個消息，景德帝在朝堂上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命大理寺卿郭子攸和陸宜白兩人徹查此事。

　　在軍中呆了一月，因著近半年玉錦樓的生意陸陸續續開到了燕京城周邊幾個郡，又添置了旁的產業，生意上也更需操勞，紅嬋一人難以應付，便又遣了些人一同打理，一封書信來讓鄭綏回去幫襯著處理。

　　紅嬋的確是個經商的料子，不過兩年的時間，鄭綏的產業在她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盈余出來的銀子又去置辦了其他產業，開遍了包括燕京城周邊大大小小五郡三十縣。

　　鄭綏回來的幾日里，除了處理名下產業的事務，便是整日的賴床休息將前一月缺乏的睡眠都補回來。

　　陸宜白這些日子忙著搜集證據審理案件成日不在府中，倒是江舸聽說她從校場回來找過她幾次，見她精神混沌睡眼朦朧的模樣，倒是不忍心再打擾她，委屈巴巴的看上幾眼便離開了。

　　從烈日當空睡到日落垂暮，鄭綏才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

　　“現在是什么時辰”鄭綏扶著酸麻的腰，一手揉了揉眼睛問道。

　　“小姐，現在已經是酉時了”見鄭綏終于起了床，茯苓打了盆清水，將帕子打濕遞給了鄭綏：“小姐，擦把臉能清醒些”。

　　鄭綏打開窗，看了眼烏漆摸黑的天。

　　鄭綏瞇著眼，她問“每日讓你留心打聽的事怎么樣了？”

　　給她罩了件外衫，茯苓道“是有些著落了，聽說前幾日洵王殿下連同大理寺卿就常常入了宮面圣，看樣子事情已經查出了什么。按照常理，以呂家尚書的官職出了這檔子事，陛下肯定是要召集三公九卿共同公開審理的，可直到今天，宮中也未有所表明?！?p>　　遲鈍著的神經被晚風吹的清醒許多，鄭綏眼里光芒流動，勾了勾唇：“這倒是件稀奇事”。

　　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將三品官員殺害，說明這背后之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而景德帝遲遲未公開審案，是否又和這始作俑者的身份有所關聯。

　　不過這檔子事左右和她沒什么關系，她所擔憂的也只不過是陸宜白能否將此案查清罷了，依照茯苓所說的，破案也是遲早的事，那她自然就沒什么可多想的了。

　　事情在兩日后有了轉機。

　　哪怕事不關己如鄭綏，在聽到從宮中傳出的消息后，也是差點驚掉了下巴。

　　這其中又涉及到了兩件事。

　　舒妃薨了，誰都沒有想到順藤摸瓜查出的結果竟然是親兒子陸錦書干的。

　　呂明朗歿的蹊蹺，也是一條線上的螞蚱盟友陸錦書做的。

　　因此，一下子犯了兩樁要案的譽王殿下入獄了。

　　這日一大清早，便被皇帝身邊的羽林衛親自押送到了大理寺等候審問。

　　此事惹得朝野一片沸騰，誰也沒能想到看似最不可能作案的譽王陸錦書卻成為了真兇。

　　此事牽扯眾多，尤其是往日里和陸錦書來往密切的臣子們，更是如熱鍋上的螞蟻，陸錦書這顆倚靠的大樹倒了，他們便如無根之萍，一下子也慌了心神。

　　此案既然涉及皇室，那么先前景德帝不肯公開審理也有了由頭，這幾個時日大抵是一直在思考對策，此案結果既要保全皇家顏面又要使得臣子信服。

　　因此，最后案子的審理過程只有查案的陸宜白和大理寺卿郭子攸，皇帝以及宗族親王知曉。

　　陸錦書身為景德帝皇長子，就算犯了大錯，但依例顧及皇室顏面，至多也只是終身囚禁在大理寺監牢里。

　　但此次，鐵了心的皇帝親自下旨將陸錦書押入大牢，擇日問斬。

　　此結果一出，朝野嘩然。

　　不明事理的普通百姓只覺得這等拭母殺吏的惡人遭此刑罰更顯天理昭彰，大快人心。但朝堂的臣子都是精明之人，眾說紛紜之下，自然曉得這背后恐怕并非一樁如此簡單的故事。

　　陸宜白坐在茶廳里，捧了一杯熱茶在手里，一雙眼是掩飾不住的疲倦之色。

　　“主子，郭大人傳來消息說譽王想要最后見您一面?！焙箯膹d外進來，沉聲道。

　　想見他？陸宜白心中一頓，指尖微動，眼里顏色驟然加深。

　　最后一眼，那便見吧……

　　陸宜白沒答話，帶著寒夜出府，直奔大理寺的方向。

　　一墻之隔，墻外明媚，牢里腐霉。

　　“殿下當真要進去？”郭子攸跟在陸宜白的身后，遲疑道。

　　陸宜白朝內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點頭。

　　郭子攸會意，讓獄卒打開牢門，朝著陸宜白拱手道“殿下里邊請?！?p>　　鎏金錦靴行至一處，陸宜白身形一頓，冷眼看著里面的人。

　　鎖鏈嘩啦一聲落下，禁閉著的鐵門被獄卒推開，陸宜白朝前跨步，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身落魄囚服，不復往日尊容的陸錦書。

　　“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陸宜白俯身看他。

　　陸錦書踉蹌著起身，滿是戾氣地看了他一眼，恨恨道：“這些事做的隱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斜眼睨他，陸宜白慢條斯理的往前移了一步對上他的眼睛說道：“皇兄怕是腦子愚鈍了，這天底下，既然沒有不透風的墻，又何來不透露的風聲”

　　陸錦書自認無論是投毒還是暗殺，這兩件事都做的隱蔽，其他人根本無從知曉。

　　那么只有一種情況……

　　“你，你在我身邊安插了奸細！”

　　見眼前人默認似的不應聲，陸錦書心里有火，回想了這些年里提拔過的一批批宮人，真正視為心腹的只有那么寥寥數人，而此事也是盡數交給他們去辦。

　　一個個人名從腦海中閃過，最終定格。

　　“孟際！”

　　只有他是在近半年才調到了鈺文殿，也只有他舍身替死才能代替了野鴉的位置，替他辦了那么多事。

　　僅僅是一個人，一個孟際而已。

　　這一步棋下的簡單，卻至關重要。

　　陸錦書不甘心的閉了眼。

　　“罷了，成王敗寇。”

　　牢房里突然歸于寂靜，半響，陸錦書緩緩又道：“你和郭子攸對皇帝說了什么，否則單憑這兩樣罪名，根本不足以讓我落到這般地步”

　　死到臨頭還不明白，真是可憐。

　　舒妃這一輩子活在宮中，卻實在愚笨。到頭來將這種齷齪事告訴陸錦書，還企望他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無異于癡人說夢。

　　按照原本的計劃實現起來，向皇帝揭露陸錦書的真正身份還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

　　而陸錦書的行徑，將他的計劃足足提前了兩個月。

　　就連陸宜白也沒有想到，陸錦書竟然殘虐到殺害自己的親生父母，甚至連呂夫人和呂子南也未曾放過。而這樣的把柄，無疑是給了他自己致命一擊。

　　這等淫亂后宮的宮廷迷闈，為了保全皇家顏面，皇帝自然對外公開出去，于是景德帝便正好借這兩樁罪行的名頭，將舒妃與旁人的私生子徹底除了。

　　“我只是把舒妃和呂明朗所做的那些勾當，包括——你的真正身份，原原本本的呈上去而已”

　　陸宜白嘴角上挑，一雙眼睛熠熠閃爍，顯得格外銳利。

　　“你竟，竟然早就知道了！”

　　他從舒妃口中得知此事，到今天也不過是兩月的時間，但陸宜白既然能在這么短的時日內就調查清楚，就足以說明他早有準備。

　　“怎么，你想知道？”陸宜白一句話說的云淡風輕，嘴角帶了幾分玩味。

　　“將死之人，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處？”見那人神色坦然，沉寂過后，陸錦書眸光暗淡，自嘲一笑，說道：“三弟神通廣大，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能瞞得過你的一雙眼睛?！?p>　　是啊，他如今是萬人唾棄的階下囚，陸宜白還是那個子民景仰的戰神洵王。

　　一個是珠胎暗結欲除之而后快的私生子，一個是先皇后所出的嫡長子，從始至終，他未曾有半分贏過。

　　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陸錦書突然發了瘋的笑著。

　　鎖鏈系上，牢門被再次合緊，陸宜白望著遠處透出的一絲光亮，手指緩緩收攏，心里浮現出那日鈺文殿不堪凌亂場景。

　　終于也算，付出代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