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山放下手中毛筆,將筆擱回云紋筆架上,再請城隍移步過目。
城隍俯身細(xì)瞧,只見宣紙上墨跡點畫相映成趣,字跡盡顯秀妍之姿,勾劃無不相宜,真是越品越有滋味。
城隍大喜過望,連連道好,贊嘆道:“這字,讓人見到,立刻就能忘卻凡塵俗事,先生寫的字果真不凡,只怕半山先生也不過如此啊!”
說完忙又親自接過字貼,移到書房靠窗矮幾案上,又拿過一塊鎮(zhèn)紙壓住,待其墨跡陰干。
轉(zhuǎn)過頭來,復(fù)又吩咐一名鬼侍守在書房門口,以防意外,足見其對這幅字帖的珍愛的程度。
城隍心頭正高興,吩咐左右重開酒宴,請了王青山上座,各佐官鬼差分列左右。
王青山明白古時的人們重視坐位次序,說什么也不敢上座,連連推辭,城隍于是讓他坐了自己下首位。
席間各佐官鬼差親自頻頻邀杯,賓主俱是歡顏。
王青山淺嘗一口杯中酒水,感到有一股淺淺地澀味,想是這個年代提純技術(shù)不如前世。
王青山知道,城隍邀請自己前來赴宴,絕不僅僅是寫一幅字帖那么簡單,但具體因何緣由,他還是不知道。
幾杯熱酒下肚,旁邊佐酒鬼差見城隍?qū)ν跚嗌接l(fā)的熱情,其中坐在王青山對面,城隍右邊下首位的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他戴著方靛藍色頭巾,此時正撿著好聽的湊趣話,道:“早先就聽說先生字貼那是一價難求,心中還想著先生是何等非凡人物,沒想到直到今日才與先生相見,這才知道自己見識終究還是淺薄些!”
城隍聽了是哈哈大笑,道:“是極,是極!”
王青山忙謙虛回道:“各位過譽了,學(xué)生不過是名寫字匠,只是掙一口粗糧而已。能與各位有司同席相飲,學(xué)生實是厚顏。”
說完略舉手中酒杯,接著說道:“唯有借杯中美酒,以表達學(xué)生感激之情。”
說完向城隍點頭致意,飲了手中玉杯清酒。
自然有各佐酒鬼差起哄,熱鬧桌上氣氛,跟著說起奉承的話,敬起城隍的酒。
一圈酒敬下來,趁著話頭空隙的機會,王青山佯作好奇,問城隍:“不知顯佑伯此次招學(xué)生前來,可是有什么叮囑或吩咐學(xué)生的地方?”
城隍聽了哈哈一笑,笑道:“先生客氣了,哪里是有什么吩咐。只因為早就聽說先生的名氣,奈何陰陽殊途,近日有緣,是故誠意邀來一敘。果然,沒讓人失望。”
王青山知道,城隍上面說的一切,都是虛言,是故也沒打斷,靜待他下文。
但城隍接下來卻只談風(fēng)月,余者再不提及,仿佛邀他前來,真的只是因為喜愛他的書法。
漸漸酒桌說起風(fēng)韻雅事,但對詩詞鑒賞,王青山卻非大家。
雖然讀書時,背了幾首詩詞,但是這個時代的文人,差不多算是一輩子浸淫此道,倒底是差了不止一截。
為避免徒惹笑話,是以此后席間,王青山甚是少插話,多聽少說。
杯盡肴冷,宴散之時,城隍?qū)ν跚嗌秸f道:“算算時間,此時已是近五更時分了,先生此去,怕是不便,這就著人送先生一程。”
王青山呆了一呆:難道此程真的就是宴飲一場這么簡單?
城隍著了三名小差上前,吩咐道:“你們這就送先生回程,仔細(xì)記住了,五更之前,定要送到地方,萬萬不可誤了大事!”
三名鬼差齊聲唱喏。
城隍又對王青山道:“此次邀先生走一趟,十分歡喜,如果先生以后有什么要事,只要到縣北城隍廟中,自可相見。”
“回程?敢問顯佑伯,回到那里去?”
王青山這時才回過神,聽到城隍說送自己回去,感覺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人死后到底是個什么章程。
城隍笑呵呵給他解釋,道:“先生陽壽末盡,尸體至今保存完好,五更天之前,還有機會還陽,再到世間為人。加上先生為我留下墨寶,我也沒有什么東西能作為潤筆費,心下十分過意不去,也就做個順?biāo)饲椋拖壬氐疥栭g,算做此番先生潤筆的資費。”
還可以這樣嘛?
王青山表示他也不懂這些,但不管怎樣,總之是好事。
接著城隍又嚴(yán)肅地告訴他:“記住,此去一路上不要作任何擔(dān)擱,五更天之前,一定要趕回家中,不然誤了事,怕是再沒機會了。”
王青山聽后忙感謝城隍給自己的還陽機會,怕誤了時辰,也不敢再在此停留,與三名小鬼差匆匆出了廟院。
城隍看著王青山的背景消失在廟院門口,這才仰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眼眸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心中若有所思。
這時宴座時,坐在王青山對面的老者上前,向城隍行了一禮,說道:“大人此番請這書生吃酒,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
城隍笑了笑,說道:“王青山這書生的魂魄早已被我們勾去,按理說他早就應(yīng)該死去。誰又能知道,他肉身竟又死而復(fù)生。
那么,現(xiàn)在的他又是誰呢?他的名字不在冊子上,我心中甚是之好奇,總要見上一見的好。”
老者也看了一眼王青山消失的廟門口,嘴里念叨著嘖嘖稱奇。
城隍接著又道:“他非妖非鬼,是足是個人類。以前我以為是那個大能奪了他的肉身,但剛才在書房試探了一番,卻發(fā)現(xiàn)他除了神魂與常人強些,別的地方與大能是沒粘到一點關(guān)系,細(xì)細(xì)感應(yīng)一番,真正是平平無奇。”
老者對城隍的試探結(jié)果自然不會懷疑,那么那書生除了神魂比常人強些,其他一定真的是平平無奇。
撓了撓頭,老者得不出結(jié)果,無奈道:“世間事無奇不有,如今總算是見著一回了。可是,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人也不必將心神放在他身上,也許過個十年八年,也就泯然眾人了。”
“不!”
搖了搖頭,城隍道:“自天地大變,蠻族屈起,世間攻伐不止,各界秩序現(xiàn)如今漸漸有崩亂的跡象。”
頓了頓,城隍又道:“如今,蛟龍出世,大亂之象已經(jīng)開始,將來如何,誰也不清楚。這書生身上發(fā)生種種異象,也許這就是應(yīng)劫而生的人,這就是我為什么與他相交的原因啊!
如何在亂世立足,這關(guān)系到我神鬼道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