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追蹤火器
暮色漸沉,云腳被銅錢(qián)(qián)般砸下的密雨拉得越來(lái)(lái)越低,重重壓罩著這個(gè)(gè)世界。
孔懿干干咳嗽幾聲,眼皮孱弱抽動(dòng)(dòng),干裂的唇微微翕張,額間冒著豆粒般的冷汗。
“孔大人?”鐘吾焉趕到榻邊輕輕喚了幾聲。
孔懿似乎能感受到周?chē)腥耍純嗟負(fù)(fù)u頭,眼皮狠狠抽搐。
“孔大人你冷靜點(diǎn)(diǎn),我們是來(lái)(lái)幫你的。”鐘吾焉拉高了聲音。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孔懿依舊喃喃自語(yǔ)(yǔ),卻又像是在回應(yīng)(yīng)鐘吾焉。
朱樾容走至榻邊,輕道:“讓我來(lái)(lái)。”只見(jiàn)(jiàn)他右手食指與拇指間捏著一顆香丸,他稍用力,那香丸便軟趴趴地碎開(kāi)(kāi),散出獨(dú)(dú)特的濃郁香氣。
孔懿眼皮慢慢不再抽搐,顫抖的唇也開(kāi)(kāi)始平靜下來(lái)(lái)。半晌,孔懿微微睜開(kāi)(kāi)眼睛,直盯盯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fā)(fā)。
“孔大人,我知道您現(xiàn)(xiàn)在的身體很虛弱,但事情緊急,我想您也明白。”鐘吾焉用急切的語(yǔ)(yǔ)氣道。
孔懿動(dòng)(dòng)了動(dòng)(dòng)眼皮,又斜眼看著這屋子的四周,香丸的濃郁香味讓他能夠很快平靜下來(lái)(lái),整個(gè)(gè)人的精神狀態(tài)(tài)也好了許多。
鐘吾焉放緩語(yǔ)(yǔ)氣,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也知曉這批火器的去向,對(duì)(duì)嗎?”
孔懿微微張唇,干啞道:“東南……”
“您是說(shuō)(shuō)火器現(xiàn)(xiàn)如今在東南沿海?”鐘吾焉抖動(dòng)(dòng)眉頭。
孔懿緩緩閉下眼皮。
“具體在哪里?”
孔懿微微搖頭,面露慚色。
朱樾容緊蹙眉頭,道:“孔大人,你別著急,這香正在發(fā)(fā)揮作用。香丸捏碎味道甚烈,這個(gè)(gè)過(guò)(guò)程會(huì)(huì)比較痛苦,再等等,等你的身體適應(yīng)(yīng)了這香,你便可以恢復(fù)(fù)正常的語(yǔ)(yǔ)言功能了。”
鐘吾焉看了一眼朱樾容,道:“沒(méi)(méi)想到你對(duì)(duì)香真是有一些研究的。”
“所以說(shuō)(shuō)鐘郎中話(huà)不可說(shuō)(shuō)得太滿(mǎn),打臉太重會(huì)(huì)很疼的。”朱樾容輕勾唇角,發(fā)(fā)出一個(gè)(gè)邪魅的笑。
“打臉?”鐘吾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朱樾容眉頭一顫,眼神突然也如墜霧里。
鐘吾焉見(jiàn)(jiàn)他神色變得有些茫然,便歪頭問(wèn)(wèn)道:“你還嗜睡嗎?”
朱樾容眼神變回了清澈,輕笑道:“鐘郎中現(xiàn)(xiàn)在不是見(jiàn)(jiàn)我好好的在這了嗎?”
“你可別在關(guān)(guān)鍵時(shí)(shí)刻掉鏈子。”
朱樾容低眉哼笑回道:“我同鐘郎中說(shuō)(shuō)過(guò)(guò),我能控制自己的意志。”
朱樾容眼珠下斜,高鼻輕嗅,轉(zhuǎn)(zhuǎn)向孔懿道:“孔大人,現(xiàn)(xiàn)在差不多了,我們開(kāi)(kāi)始吧。”
孔懿伸手慢慢起來(lái)(lái),朱樾容弓身扶過(guò)(guò)他。孔懿朝朱樾容點(diǎn)(diǎn)頭,環(huán)(huán)視了一眼這個(gè)(gè)屋子。
屋子只有他和鐘吾焉朱樾容二人,宋湘羽早已到香鋪里照看。
孔懿張口道:“這批火器本是要運(yùn)(yùn)往臺(tái)(tái)州府作抗倭準(zhǔn)(zhǔn)備,可賊人不知何時(shí)(shí)無(wú)(wú)聲無(wú)(wú)息便將這火器掉了包,幸虧我和陳將軍發(fā)(fā)現(xiàn)(xiàn)得及時(shí)(shí),暗中追查才將這批火器從賊人手中奪回來(lái)(lái)。
我們是暗中將敵人盜取的火器拿回,故而此事未聲揚(yáng)(yáng),只有我和陳將軍二人知曉。我們二人本想給敵人營(yíng)(yíng)造一個(gè)(gè)火器已被盜走,無(wú)(wú)人察覺(jué)(jué)的假象,可不知為何秘密押送那批被調(diào)(diào)包的火器途中汪學(xué)(xué)殺出來(lái)(lái),說(shuō)(shuō)是得知我私販火器。
我想定是我們疏忽了,讓敵人得知了我們已經(jīng)(jīng)拿回火器的事實(shí)(shí)。所幸我與陳將軍分路押送,他暗里押送真正的火器,我則押送這批被掉包的火器。”
“你是說(shuō)(shuō)現(xiàn)(xiàn)在這批火器是陳將軍在押送?”鐘吾焉微瞇眼睛。
“沒(méi)(méi)錯(cuò)(cuò),但陳將軍暫時(shí)(shí)不會(huì)(huì)送到臺(tái)(tái)州,神機(jī)(jī)營(yíng)(yíng)內(nèi)(nèi)部有細(xì)(xì)作,敵人定是知道了我們押送的路徑和終點(diǎn)(diǎn),若是貿(mào)(mào)然原路運(yùn)(yùn)往臺(tái)(tái)州,只怕再生事端。”
鐘吾焉挑眼道:“孔大人懷疑汪學(xué)(xué)?”
朱樾容面色凝重,道:“汪學(xué)(xué)此人雖剛愎自用心狠手辣,但他終究還是錦衣衛(wèi)(wèi),反叛這樣的事他定然是做不出來(lái)(lái)的,孔大人為何不信任他?”
孔懿緩緩道:“事發(fā)(fā)突然,汪學(xué)(xué)半路殺出來(lái)(lái),得到的消息如此準(zhǔn)(zhǔn)確,我不能輕易相信。我就是擔(dān)(dān)心敵人利用汪學(xué)(xué)從我口中套取這批火器的下落,造成無(wú)(wú)法挽回的后果。
汪學(xué)(xué)這個(gè)(gè)人其實(shí)(shí)只是一介莽夫,要真讓他知道了火器是陳將軍在運(yùn)(yùn)送,那么離敵人知道便不遠(yuǎn)(yuǎn)了。汪學(xué)(xué)剛愎自用,自是不會(huì)(huì)聽(tīng)(tīng)我的,所以我深思熟慮后,還是決定先別將此事告知任何人。”
鐘吾焉看著他道:“哪怕是死在詔獄你也不怕嗎?”
孔懿微微笑起開(kāi)(kāi),道:“我看得出來(lái)(lái),汪學(xué)(xué)對(duì)(duì)我下這樣的狠手不過(guò)(guò)是想公報(bào)(bào)私仇罷了,但他絕對(duì)(duì)不敢讓我死,因?yàn)樗靼字灰乙凰潰瑧{他之力是沒(méi)(méi)法找到這批火器,這樣他便沒(méi)(méi)法同皇上交差。更糟的話(huà),若這火器真落入敵手,那么他便也自身難保了。”
朱樾容神色復(fù)(fù)雜,“你能保證這批火器現(xiàn)(xiàn)在是安全的嗎?”
孔懿神色變得沉郁,微微搖頭,“只希望陳將軍能夠順利運(yùn)(yùn)到東南沿海。”
鐘吾焉十指交叉按著放到頷下,“按理說(shuō)(shuō)若是這批火器真是被陳將軍安置好了,這消息應(yīng)(yīng)該早就傳到皇上那里了,可是昨日皇上顯然不知曉此事。”
孔懿眉頭擰作一團(tuán)(tuán),“你說(shuō)(shuō)什么?皇上還不知曉?”
“孔大人,你真的不知曉陳將軍要將這批火器運(yùn)(yùn)往何處?”朱樾容兩眼半瞇,現(xiàn)(xiàn)出嚴(yán)(yán)肅的神色。
“陳將軍是溫州人,而溫州距臺(tái)(tái)州更近,現(xiàn)(xiàn)在看來(lái)(lái),運(yùn)(yùn)到溫州的可能性更大。我沒(méi)(méi)具體問(wèn)(wèn)他,就是怕自己扛不住將此事說(shuō)(shuō)出來(lái)(lái)。”
“恐怕我們現(xiàn)(xiàn)在要立刻動(dòng)(dòng)身去溫州,陳將軍可能出事了。”朱樾容捏緊拳頭,神色黯然。
孔懿神色變得慌亂,儼然失了適才的穩(wěn)(wěn)定之色。
朱樾容又道:“歐馮潘那邊看樣子是沒(méi)(méi)有得到這批火器,而這批火器不像是倭寇所覬覦。孔大人,陳將軍帶了多少士兵?”
“我們是秘密押送,絕大部分士兵都是跟著我,陳將軍只秘密帶了他手下的二十精兵。”
“孔大人,我想我們需要立即啟程去一趟溫州。我知道你現(xiàn)(xiàn)在身體還沒(méi)(méi)完全恢復(fù)(fù),但現(xiàn)(xiàn)在只能先委屈你了。”
“此事本就因我的疏忽而起,現(xiàn)(xiàn)在哪怕是我命懸一線我都要去,我們現(xiàn)(xiàn)在就出發(fā)(fā)。”
鐘吾焉看了一眼朱樾容,他回了她一眼,又微微點(diǎn)(diǎn)了頭。
鐘吾焉抿嘴,淡淡道:“孔大人還能否受得了馬上顛簸?現(xiàn)(xiàn)在只能快馬加鞭趕去溫州了。”
孔懿下床穿上鞋,身子微微晃動(dòng)(dòng)。
“若是我們熟悉這陳將軍,那便不用孔大人如此勞頓了。”
“此事因我而起,別說(shuō)(shuō)了,你們都是被我拖累的,抓緊時(shí)(shí)間。”
三人正打開(kāi)(kāi)門(mén)(mén),宋湘羽正巧給孔大人送進(jìn)(jìn)補(bǔ)(bǔ)藥。
鐘吾焉道:“孔大人先將這藥喝了再走吧。”
孔懿看了鐘吾焉一眼,便端起那碗直接往嘴里一口灌下去。
朱樾容將一張折起來(lái)(lái)的紙交到宋湘羽手里,又遞給她一塊玉佩,道:“拿著這塊玉佩,到北鎮(zhèn)(zhèn)撫司找風(fēng)(fēng)檀,將這張紙條交給他。”
宋湘羽收下,三人便匆匆趕路了。
……
三人快馬加鞭顛簸至溫州,一路便到陳將軍在溫州的老宅。
這老宅有些年頭了,雖門(mén)(mén)庭冷落,但看得出來(lái)(lái)還是有人一直在居住的。
這老宅面積不大,正門(mén)(mén)也沒(méi)(méi)有守門(mén)(mén)之人。三人急匆匆到宅子里,只有一位婦人正在晾曬衣物。
“你們是什么人?為何擅自進(jìn)(jìn)入我家?”婦人將衣服放到桶里。
鐘吾焉上前一步,“請(qǐng)(qǐng)問(wèn)(wèn)這是陳將軍家嗎?”
婦人神色顯得有些倉(cāng)(cāng)皇,低頭又抬頭打量他們。
孔懿捂著有些發(fā)(fā)悶的胸口上前道:“別怕,這位是襄憲王世子朱樾容,這位是兵部郎中鐘吾焉,我是神機(jī)(jī)營(yíng)(yíng)參將孔懿,我們是朝廷派來(lái)(lái)的。”
“你是孔大人?”婦人神色變得踏實(shí)(shí)一些,但又轉(zhuǎn)(zhuǎn)為擔(dān)(dān)憂(yōu)。
孔懿點(diǎn)(diǎn)頭,“陳將軍這幾日可有回來(lái)(lái)?”
那婦人輕道:“前幾日大哥確實(shí)(shí)是回來(lái)(lái)了,但這幾日他一直沒(méi)(méi)回來(lái)(lái),他常常這樣,所以我也沒(méi)(méi)在意。不過(guò)(guò)他說(shuō)(shuō)若是孔大人來(lái)(lái)了,便直接到臺(tái)(tái)州找他。”
“臺(tái)(tái)州?你確定自己沒(méi)(méi)記錯(cuò)(cuò)嗎?”
婦人神色略微遲疑,但又轉(zhuǎn)(zhuǎn)為堅(jiān)(jiān)定,搖頭道:“沒(méi)(méi)記錯(cuò)(cuò)。”
朱樾容微微道:“幾日前?”
婦人微微抬頭回想,又恍然點(diǎn)(diǎn)頭道:“是四日前,四日前。”
鐘吾焉斜看她一眼,見(jiàn)(jiàn)她眼神略微躲閃,又快速瞥了一眼她的手。迅速拔劍抵至她的喉前,瞇眼看她道:“說(shuō)(shuō),你是誰(shuí)(shuí)?”
“我是陳大人的弟媳啊……大人,您這是……”婦人微微往后傾,鐘吾焉將犀利的眼神射到她眼里。
“適才問(wèn)(wèn)你陳將軍幾日前回來(lái)(lái)時(shí)(shí)你眼神躲閃,我看了一下這屋子,這里原來(lái)(lái)住的定只有一位平日里干了很多粗活的婦人,這邊上的柴已經(jīng)(jīng)很久沒(méi)(méi)人劈了。你手上根本沒(méi)(méi)有一絲由于干粗活而長(zhǎng)(zhǎng)出來(lái)(lái)的繭,而只有像我這樣由于從小練劍而生出的繭。”
鐘吾焉將眼里的寒光射向她,冷冷道:“可惜你心理不夠強(qiáng)(qiáng)大,也沒(méi)(méi)學(xué)(xué)會(huì)(huì)控制自己的神情,更可惜的是,你在幫著惡人做事。”
那婦人看來(lái)(lái)也不過(guò)(guò)二十四五出頭,只是打扮顯熟。
她眉頭一顫,兩眼一斜,竟翻身踢起身邊的桶,那桶朝鐘吾焉轉(zhuǎn)(zhuǎn)滾過(guò)(guò)來(lái)(lái),鐘吾焉揮劍將那桶破成兩半,破桶朝兩邊撞去。
那婦人踢開(kāi)(kāi)柴堆,竟從散開(kāi)(kāi)的柴堆里拿出了一把長(zhǎng)(zhǎng)劍。頓時(shí)(shí)屋頂?shù)耐弒環(huán)艫降厴希槌鲆魂囙櫪錙糾駁穆曧憽?p> 四周的屋頂上躥出十個(gè)(gè)這樣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