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村過年不出正月十五不算完，除了走走親戚，吃幾頓好的，還有一個娛樂就是賭錢。每年出了十五，贏錢的人家笑輸錢的老婆孩子哭。一年風吹日曬一場空，這還是小賭，有的去鎮(zhèn)上被約進牌局，不但輸個精光，回家還得賣房賣地還高利貸。
徐二老爺每年春節(jié)都會賺的盆滿缽滿，還能收幾塊好地。當然地雖不是強買強賣，不過賭場的貓膩大家都還略知一二。
李永孝過年也沒個其它去處，自然為徐二老爺鞍前馬后。過個年總要弄幾個錢花吧。這天吃了中飯，兩人進來場子，徐二老爺做莊，李永孝收錢，小碟子上墊著方帕，李永孝端著碟子，出寶人用大褂蒙著頭，伸出一只手把四四方方黃花梨刻的寶盒輕輕放在碟子里。一眾賭徒猜測著出寶人的心里，膽量，出寶人和猜寶人其實就是一種心里較量。對人心的猜測，一共四個數(shù)，寶盒里放的點子就是想讓對方猜不中。這需要勇氣和膽量，經(jīng)過幾局的試探，互相知道對方的秉性。誰能率先做出改變，誰就成為贏家，曾經(jīng)有人被逼的連出8個二。因為1，3，4被幾個犟牛一直壓著重注。第八個2一上來，坐在莊家對面的賭徒老漂，率先做出改變，看了莊上的銀元十個一摞，總共二十摞。算了其他人的下注金額，如果開出2大概莊上能有260塊大洋，三倍賠率，老漂果斷的把90個大洋推到方桌上，寫著2的位置。大家都為他捏了把汗，最后寶由老漂自己開，老漂拿過寶盒，手指在底部試了一下，薄薄的寶子微微一動，老漂心中一喜。這是雙點子的節(jié)奏，因為2，4雙，寶子刻的凹下去的圓點兩邊對稱，寶盒內(nèi)，頂部中央有個凸起的點，上面有蠟，可以粘著寶子。1，3正中心都有凹點，正好卡住寶盒的凸點，很平穩(wěn)。
老漂的心里素質(zhì)不是一般強大，臉上如一潭死水。眾賭徒看他臉色都認為他必輸無疑，這時老漂寶盒往桌上一拍，嘴里大喊一聲“2”寶子掉出可不就是2，從此那個出寶人見了老漂，就投子認輸，要求換人。心里已經(jīng)被擊破，所以常說的牌賭精神寶賭膽就是這么回事。
今天徐二老爺找的沈三出寶，沈三大褂蒙頭，因為如不蒙著頭，有人下注正好押中，出寶人面色肯定會有變化，行家就會通過觀顏察色來判斷。頭三寶有賠有賺，后三寶賺大賠小，莊上的錢越來越多，賭徒們看著莊上的錢下注，因為莊家的錢有多少就賠你多少，中的多超過莊上的錢，贏家就要按下注比例喝水。
這時莊上也有兩百多銀元，這次押不中有三百多就要收莊了。眾人覺得這次三的機會最大，對出寶人的判斷，大家意見差不多。這時徐二老爺說話了，大家只管壓，想玩大點，今天在三上中錢不喝水，有多少賠多少你們隨便下注，眾人沉默，尋思這肯定是他的心里戰(zhàn)。
有個精明賭徒叫劉培根，平時都是小賭，三五個大洋，互有輸贏。他一眼看到沈三用手拉了一下徐二老爺?shù)拈L袍，動作很隱蔽，自己幸好不是大手，站在后面才有幸看到這一幕。心情哪個激動無以言表，判斷這是暗示徐二老爺，不要放莊，劉培根率先把所有的錢壓在3上，不過只有9塊銀元。這時發(fā)現(xiàn)徐二老爺有點騎虎難下，發(fā)財?shù)臋C會不能放過，狠狠心又借了五十個大洋，全部壓三，家里有幾畝地，出來放錢的都心知肚明，還想叫他多借點。劉培根又把自己看到的告訴朋友賴狗子，一會就有不少人知道。反正放莊，有多少賠多少，眾人拾柴火焰高，都多多少少壓三。
一般誰壓的多誰開寶，這時有個賭徒有點面生，下注八十大洋和最多的一樣。為防止爭執(zhí)這下兩人都不開，換莊家自己開，李永孝準備伸手拿寶盒，這時徐二老爺，搶先一步，口里道：“我才是莊家，是輸是贏我得親自見證一下”說著他就拿起寶盒用留著細長指甲的小指托底，先一揚手，左手抓住右手的袖口把寶盒啪的拍在桌上“開”。眾賭徒屏住呼吸，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徐二老爺慢慢抬起右手，揭開寶盒。紅彤彤的一個圓點在寶子中央，劉培根嗷的一聲，背了氣。放錢的人又是灌水又是按人中，總算把他弄醒。不然死了三天后賬可不好收。
徐二老爺今天大賺一筆，自然李永孝也弄了幾個銀元，沈三分了二十個大洋。讓他們自己下館子去，兩人喝點酒，李永孝贊嘆二老爺?shù)钠橇Γ绣X就是膽大，寶賭膽一點都不錯。沈三也喝了不少，李永孝又敬他一杯，三哥真是神了，算得那么準，要是出了3，今天怕是不但沒酒喝，這幾天日子都不好過。沈三拍拍李永孝大著舌頭說：“兄弟我出不出，結(jié)果都一樣，保證有酒喝，”說完哈哈一笑。
喝完酒回家路上李永孝品著沈三的話，一下通透了，嘆口氣道：“算劉培根倒霉，都以為自己聰明，這地是保不住了。”劉培根家在隔壁村西頭，一東一西兩家其實就隔著半里路遠，有的地兩家還挨著。李永孝多少還是有點同情，畢竟那么多錢自己才分幾塊。
到了家，家里小夫妻房間還亮著燈。聽到開門聲春蘭李闖出來，聞到一身酒氣知道他已經(jīng)吃了晚飯，就打點熱水讓他洗洗睡了。小兩口回房繼續(xù)對新的一年規(guī)劃進行探討。李闖想用攢的錢買地最好是村子北邊的黑土地，地肥。不過誰家都不會輕易賣地，要等機會。
現(xiàn)在豆腐不賣了，總得找個賺錢的門路吧，春蘭還是有意繼續(xù)做生意。畢竟現(xiàn)在本錢小賣了地，就沒有多余的錢繼續(xù)做別的生意了。兩人一合計打消了買地的打算。
出了初八，豆腐坊開業(yè)，春蘭兩口子都去幫忙，老韓夫妻給她們一人一個紅包，討個喜慶。早上李闖接了挑子，出門賣豆腐，扁擔上肩，心里說不出的踏實。很快豆腐要賣完，只剩下留給董家的一塊。擔子輕了不少，李闖也加快腳步，不到一袋煙功夫，就進了董家大門。
李闖進門便給董老爺夫妻拜年，說是給董老爺送福來了，把豆腐子去掉豆只剩下福了。董老爺聽了高興的合不攏嘴，直道你小子要是不發(fā)財，別人連西北風都喝不到。
好久沒來，董老爺是個天天伴著糧食屯抱著裝錢箱子過日子的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有人聊天的機會，可以好好講講自己的對過日子心得。因為他發(fā)現(xiàn)只有李闖這個聽眾合他心意，不多問，一聽就懂，因為問多了他自己也說不明白。他老婆就喜歡問，問的董老爺講不明白了，就說他說的沒道理。李闖坐在臺階下，董老爺坐在臺階上那張有些年頭的太師椅上。今天太陽好，曬的人暖洋洋的。老董說道：“曬著暖洋洋的太陽，骨頭都軟了，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人變窮都是從懶開始的，我年輕時起的比長工還早，自己家的地，自己都不上心，別人就更不當回事了。聽說你豆腐不賣了，不會變得天天只想著和老婆熱炕頭了吧。”李闖訕訕一笑，想想自己最近還真是有點，不過嘴上不能認了。
李闖知道董老爺懂得東西多有眼光，就把想買地的事說出來讓他幫著參謀參謀。董老爺和春蘭的想法一樣，畢竟本錢少，還是以做生意為主，不過好地畢竟稀缺，遇上了就不要放過。到時候做生意在想其他法子，地是祖祖輩輩的，生意可不敢說。李闖聽了心里敞亮，就和董老爺聊起了生意經(jīng)，雖然只是賣豆腐不過每天走街串巷見識也漲了不少，又喜歡想事情，對于老百姓缺什么，稀罕些什么心里都有個數(shù)。
董老爺也給他出了個道，問他賣酒愿不愿意。李闖當然愿意了，只是這酒水畢竟貴，販賣酒水需要多少錢自己也不知道。董老爺讓他不要擔心這些，自己有個親戚就在湯溝鎮(zhèn)，離這也就四五十里路，我親戚姓劉大號叫滿銀，人挺好，家里祖輩釀酒，前年說是得了古方，試了一年多現(xiàn)在出新酒了，你要想買就去找他。李闖道謝，如果能成，老爺?shù)木莆野恕６蠣斄R他，你送酒我給錢，你當我真像他們說的那樣。
別了董家，午飯時分李闖就挑著擔子回來了，午飯都沒吃回到家中把賣酒的事告訴春蘭，春蘭還是有點擔心，畢竟豆腐是自己的手藝，好不好心里有數(shù)。這酒自己只是販賣，銷路好不好真沒把握。不過也是個機會，先去看看再說。
第二天一早李闖帶點干糧上路。這次也不知會是個怎么樣的結(jié)果。不管什么樣的結(jié)果現(xiàn)在的李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只要努力去做，去闖就會有機會，哪怕一次也好。賣了幾天豆腐的小伙已經(jīng)不是之前容易滿足的李闖了，這一點董老爺早就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