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的迎來送往,總是匆忙的讓人沒有停下來細細思考的余地。醫院里的每一分秒都是把弓拉滿的箭在弦上。
阮京墨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頹廢傷心,她堪堪收拾好心情就接著投入到新一輪高強度的普外輪轉。她白天給病人穿刺檢驗,跟著普外科的大夫查房問診,晚上有了些許時間她也忙著挑燈夜戰的查閱林江醫院以往的麻醉卷宗。
日子便像水一般流過。
阮京墨的中文越來越好,也越來越適應醫院的高強度生活,醫院里愿意請她跟臺麻醉的醫生也越來越多,甚至只要有高風險手術,所有科室第一反應就會想到請阮京墨來救場。她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醫院里有很多單身醫生明里暗里都對阮京墨發出過約會邀請,阮京墨無一例外都選擇禮貌拒絕。她的私生活干凈的像一張白紙,生活乏味的和遁入空門的修行之人沒有什么差別,然而她自己對這種狀態很滿意。她在全心全意做著自己想做的事,好像不太需要別人進入自己的生活。
這段時間里陸儼也很忙,不僅忙著做手術,還要忙著應付家里那位太后娘娘見縫插針給自己安排的相親活動。
陸儼已經三十二歲了,樣貌學識都是人中龍鳳,然而至今仍然是單身。平日在醫院里,也從不見他親近女色,醫院里甚至還有關于陸儼性向的樓道八卦在流傳。
陸儼不是戀愛無能,他只是懶得在這上面費心思。
他也有過兩段不長不短的戀愛經歷。陸儼不是輕浮之徒,每一次戀愛的決定都是他經過慎重考慮后認真進行的,每一段也都用心經營了,但是可惜最終都因為各種原因無疾而終。
陸儼不花心,但他也不是熱衷于男女情愛的戀愛腦,相較于成家,陸儼現在對于立業有著更大的抱負,清心寡欲四個字,他在自己三十歲時已經修煉的非常得當。他的心里也沒有什么割舍不下的感情,他對于人生的另一半也無什么特別期待,他對于除了手術之外的人和事,都只是秉持一種順其自然的無為態度。
所以他對于父母給自己的安排的相親,只要不是太過分,也不是那么排斥。他甚至覺得,也是時候了,找一個溫柔乖巧的女人成一個家,也未嘗不可。
能夠體諒自己的工作就好了,至于愛不愛的,好像沒那么重要。
然而,最近,陸儼發覺自己這種想法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動搖了。
他最新一次的相親,是齊敏女士給自己下的最后通牒,讓自己無論如何下班以后也一定要去見上一見,還特意囑咐了自己得穿的精神點。
相親對象是齊敏好友的女兒,二十八歲,在一家大型國企當會計,朝九晚五工作穩定。聽說女方樣貌出眾,性格也很溫柔,齊敏已經見過一面,哪里都滿意得不得了。陸儼不得不從。
陸儼去到飯店見了,齊女士沒有撒謊,女方的確面容姣好,談吐舉止都很得當,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乖乖女。女方對陸儼也很有好感,甚至話里話外已經表達出了想要同陸儼進一步交往的訊號。
但是陸儼突然就沒了心思。
更為恐怖的是,陸儼在面對著女方巧笑倩兮的注視時,腦海里突然閃過另一雙清冷的眼睛。
該怎么去形容那雙眼睛呢,笑起來的時候像是一輪初霽的新月。并不十分打眼,所以就是這樣,在陸儼尚未察覺到的時候,只是在陸儼心里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驕傲的散發著屬于自己的一點點微光。
等到陸儼注意到之時,才發現,自己心里的月色是如此之美。
陸儼兀自出神,坐在他對面的女人適時提醒,“陸先生?陸先生?”
喚了兩聲陸儼才回過神來。
“你不舒服嗎?”
陸儼想了想,“嗯,是有一點?!?p> 想到她的時候心臟會有神經性抽搐的感覺,感官機能會有微微的酸澀感,呼吸會加速。四肢好像也不受自己控制了,想到她的時候,大腦會短暫失去思考能力,腦袋里一片空白。
自己好像,的確是得病了。
當天的相親因為陸儼的心不在焉而被迫提前終止,陸儼紳士的結賬并送女方回家。兩人分開前,女方終于忍不住開口向陸儼尋要微信,她還在心里微微介懷,這明明應該是男方主動提出來的才對啊。
陸儼想了想,沉吟片刻開口,“蘇小姐,我可能需要向你說聲抱歉。你我都明白今天的聚會是出于什么目的,你非常漂亮非常優秀,我最近工作很忙,暫時顧不上考慮男女之間的事。所以…”
只要不傻都能聽出是一種很明顯的拒絕了。蘇晴也算是眾星捧月長大的,身邊不缺乏追求者,要不是她從小就聽著自己母親說這位同事家的兒子多優秀多難得,她也不會動這個心思來相親。是很優秀是很難得,但是可惜,他看不上自己。
蘇晴自嘲一笑,“懂了,我也只是想著要個微信好向我母親交差,既然陸大夫不愿意,那我們自然是勉強不來。那就有緣再會吧?!碧K晴下了逐客令,她此刻的臉上已經連禮貌的社交微笑都要掛不住了。
“你大可向令母回復,你對我不太滿意。一切都是我的問題。再見了,蘇小姐?!標憙稗D身告別,沒有一絲猶豫。
陸儼大踏步著急往回趕,他很迫切的想見到那個從剛才起就不停在自己心里興風作浪的女人。
可是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歸心似箭也只是想問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想告訴她自己今天因為她還得罪了父母的朋友,想站近一點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只是想,去到她身邊而已。
陸儼走到單元樓下,阮京墨的家燈已經大亮。
已近門前,陸儼卻突然喪失了想見她的心情。因為他發現,他們兩人之間好像還不是可以隨意噓寒問暖的親近關系。
反而自己還欠著她一聲道歉。
她還愿意讓自己走近她嗎?
陸儼突然就萌生了很多怯意,說來可笑,他連這世間奪人性命萬般兇險的癌癥腫瘤都不怕,此刻不過對著一扇螢螢燈火的窗戶,卻不敢再往前邁動半個步子。
他想了想,撥通了阮京墨的電話。
“你好,阮京墨?!?p> 陸儼聽著她的聲音,沒有說話。
“你好?”
“請問能聽到嗎?陸醫生?”
“在做什么呢?”陸儼輕聲問。
“嗯?下班了陪著我家的狗玩一會,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是突然…”
“算了,沒事。好好休息吧。”
阮京墨被陸儼搞得一頭霧水,這邊陸儼已經率先掛掉了電話。
什么人呀。
陸儼站在樓下,滿身被寒氣包裹,看著阮京墨家的窗戶良久未動。
時光有序。生活總是把好的一面給人看。
另外的一面,是要愛的
而我在這里,在這樣的時辰里
群星璀璨
世界把山水蕩漾給我看
它有多大的秘密就打開多大的天空
這個時候,我被秘密擊中
我忍耐著,守口如瓶。

梅子要吃甜的
最后的結尾,借用了余秀華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