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依然愉快地度過了那個夏天,我從未有過如此像正常中學生活的暑假。
開學后,成泰改變了他曾經對我說的留在我們班的計劃,下定了決心要去壓力更大的資優班,于是在開學考中發揮極好,順利地被調走了。之前在柯元他們班的瘋狗班主任接管了我們班,大家叫苦連天,就連柯元在走廊上遇到我也嘆息著拍了下我的肩膀表示同情。
放學時我剛背起書包打算離開教室,見到成泰站在班級門口。
這小子居然這么有良心,還來等我?我走到班級前門,誰知他對我說:“李俊雄,我爸媽在學校旁邊租了個房,以后我們就不同路了?!?p> 我只好聳聳肩。我們的道別比以前在路口分別時的還要簡短。不說點什么嗎?——好像還缺點什么,可是我們的行為就像是我們都愿意相信它已經結束了。我打算走向和成泰相反方向的樓梯,又聽見背后傳來腳步聲。
邵晴背著書包,站在黑板前拿黑板擦隨意擦了幾下,回頭朝班級后面喊:“這下我可以走了吧!”
“你拿布擦幾下??!”衛生委員在班級后排,氣得跺腳。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邵晴和衛生委員周旋,最后,幾乎絕望的衛生委員終于同意放她走了。
她走出了教室,我忽然意識到我早就該走了,也從門框上起身。
我轉身出教室,只見邵晴一個人站在離門口兩步處。她在等人?那個送早餐的學長今天會來嗎?
當我走過她身邊時,她卻跟著我走向樓梯。
???……唉!
“怎么總是想著偷懶?”我隨口說。
“這是聰明人的做法呢!”她又繼續這番說法了,暑假我到她家時,她也是一邊摸著她家的小狗一邊對我解釋為什么她的書桌那么凌亂。
我們一路走到學校的庭院。人們稀稀疏疏地走在草地里,勾肩搭背的男生們,嬉笑的女生們,還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女生正縮著脖子抓著身旁的男生的袖口,像上演聊齋故事。邵晴對我說起她家的狗昨天太開心時撲向她的樣子,還伸出手示意,差點就要抱住我的手臂。但是在她和我快要碰到的一瞬間,她停住了。我看了一眼她的手臂,又看向她的眼睛。忽然,她說:“那就再見啦!”
原來我們已經走到校門口了?!澳悴煌@走嗎?”我指著人多的那條路,一般走這個樓梯的人是不會往另一個方向走的。
“我平時都不走那里,你不知道嗎?”她的語氣變得似乎有點不耐煩,但當我們轉頭看向對方時,她其實正在微笑:“明天見!”
她抬頭,那雙淺褐色的眼瞳與我對視著,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好吧,再見!”
她轉過身,急匆匆地跑了起來,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很想多看一會兒她的背影,但是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從愣在原地的我的身邊走過,傻站著太蠢了,我還是很快就轉身離開了。
我茫茫然地走向了公車站。
路燈還是沒有修好。
路燈滅了又亮,滅了又亮,滅了又亮。
我站在公車站,低頭看著手上的口袋書。
路燈滅了又亮,滅了又亮,滅了又亮。
我伸手揉了幾下眼睛,又狠狠地眨了它們幾下。在我的一聲深重的嘆氣之后,我抬頭看見車到了。
我下了車,拐了幾個彎,把自己拖上七層樓,到了家。
媽媽正在看電視,我放下書包,一時間我想起了成泰今天對我說的話,隨口問她:“媽媽,你說我們能在學校旁邊租一個房子嗎?”
“你怎么會突然想要租房子?”她轉頭,上半身往后一傾,活像一只警戒的野貓。
“……這有什么問題嗎?當時我填志愿時你就說了要是能上這個中學就在學校旁邊租個房子,這樣方便上學?!蔽冶緛硐氬薟萘私Y這場對話,但是她的回答令我忍不住感到惱火——她為什么永遠都在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我什么時候這么說了?”她問我,見我還是站在一旁,她又說:“你等等?!逼鶘磉M了房間,傳出翻箱倒柜的聲音。
我站在客廳干等了五分鐘,“你好了嗎?”我問,盤算著要是還要等很久就先去寫作業了。
“就快了!”
于是我又等了五分鐘,媽媽拿著紙、筆、計算器走出來。
“所以呢?要不要租房?”過了四十分鐘,她問我。
為什么問我?不是應該我問你么?
我看著在紙上計算出的房租和公交車車費,這些信息對我來說有什么用?我只能知道公交車車費確實便宜而已,這是不用算就能想出來的。至于房租的花費在我們家的積蓄中的占比,是否需要縮減其他開支,這些她一概不提。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和理財計劃還有其他的我想不到的租房時需要考慮的因素,現在卻把選擇權交給我?這是個陷阱,我僅僅是提議罷了,她卻把責任推到對于各種事務毫不知情的我身上。
“算了,繼續坐公交車吧?!蔽藝f。
“你確定嗎?這可是你自己決定的,可別回頭埋怨我……”
“行了,就這樣。”我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轉身拿起書包回房間。拿出作業,我坐下掃了一眼題目,還未看清題意便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