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跪在那里,目光緊緊的盯著她,琉璃座上的那個女子,似乎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她撫著身旁白狼的頭,轉眸看著他,有著無所謂般的淡然:“你來做甚?”
“阿梨?!彼麊舅?,滿目祈求:“隨我回去吧,我們好好的,不好嗎?”
齋梨撫著白狼的手一頓。
“好嗎?”她忽的笑了,施施然站起,向他走去:“沈逸,你告訴我,真的好嗎?”
白狼亦隨之站起,跟在她身后,瑩綠的眸子看著他,定是叫人毛骨悚然。
可他卻視若無睹,仍是向著她,再度重復道:“阿梨,隨我回去吧。”
腳裸邊的白銀鈴鐺隨風揚著,齋梨望向門外,瞧見外邊那棵枝繁葉茂的梨樹,終是笑之。
“好?!?p> 宣德門外,圣駕停于其前。
三位夫人立于門前恭候圣上,只見得沈逸從中走出后,將手伸于車簾之下。
一只手堪堪被他握住。
女子膚白凝雪,眉眼含笑,一襲雪白銀紗恰到好處的掩住了紗下盛顏。數十侍女跪拜在地,異口同聲,滿是尊敬與恐怯:“奴婢拜見梨夫人,夫人萬安?!?p> 女子掩面一笑,萬般風情難卻,抬手,輕柔聲音柔和似水:“起?!?p> 沈逸緊握身旁女子之手,望向三位夫人,半是告知半是警告般言道:“齋氏阿梨,懿德宮之主,眾夫人切莫認錯?!?p> 懿德宮,位同圣后之居。
夫人們面面相覷,呆怔片刻,忙跪倒于兩人腳邊,直道:“妾身明白。”
圣駕邊臥起一只白狼,此刻卻悠然站起,走至齋梨身旁,跪臥于此。
齋梨柔柔一笑,竟是不言。
已到明白處,自是不便多留,松開沈逸的手,齋梨領著白狼走向懿德宮。
沈逸的手僵在半空。
見齋梨走得毫不猶豫,他忽的跟上前去,在她身后遙遙道:“阿梨,和我一起走吧。”
在這個女子面前,他甚至都沒有稱“朕”的勇氣與資格。
齋梨回頭,鳳眸微轉,輕輕笑開,回道:“也許,五年前你這樣同我說話,我可能當真就不走了?!?p> 言罷,他看著她笑著走去,身旁白狼回眸瞧他一眼,好似不屑。
他只覺渾身發冷,甚至不能自已。
五年了,她沒忘,他也一樣沒忘。她是忘不掉,而他卻是不敢忘。
當年的錯,他已知,也知她不可能原諒他,他能做的唯有補償。
無論她想要什么。
身后蘇昱快步追上沈逸,趕忙道:“圣上,您這又是何必?”
沈逸三歲時蘇昱便開始侍奉他,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甚至明白他在這種時候帶齋梨回來的真正意圖。
沈逸一臉落寞的回話:“蘇昱,如果朕五年前不曾不信她,如今是不是便不會如此?”
蘇昱沉默著,他知道,沈逸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答。
終是無奈,沈逸收回目光,道:“走吧?!?p> 也許,他只想做一場無因無果的夢,夢中落英繽紛,繁星點點,沒有塵世紛擾,沒有紅塵愛恨,唯有他和她。
可惜啊,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就算有,也輪不到他頭上。
這一切的一切,只能說是報應。
御花園邊,幾個侍女在落鶴亭邊嬉鬧。鬧著鬧著,不禁說到了剛進宮的梨夫人?!奥犝f了嗎?新進宮的梨夫人便是五年前被圣上丟棄的那個瘋子?!?p> “怎么可能,梨夫人亭亭玉立,待下人極好,怎么會是那個毀奴臉壞奴名的蕩婦。”
“就是,聽說那個蕩婦的情人還沒死呢,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心,哪有梨夫人好?!?p> 聲音愈行愈遠,齋梨從落鶴亭后走出,抬首看著亭柱上的錦綢,只是一笑。
是啊,那個瘋子,那個蕩婦。
怎么可能會是她。
身旁有匆匆經過的侍女,見到她都會不約而同的下跪行禮,眼中滿是尊敬。
五年前的那個瘋子,走路都是瘋瘋癲癲,路邊的侍女朝她投來的都是鄙夷的目光。
可那個瘋子啊,從來不覺得她們有惡意,仍然笑嘻嘻的向她們問好。
而沈逸,就站在幾步外,眼睜睜看著她耍瘋,事時不訓,滿目柔情贏得天下美名,而事后卻打罵不止,嫌她豬狗不如。
是啊,豬狗不如。
是身體疼嗎?
當然不是。
是心疼。
她剛及笄便入了宮,一開始極受寵愛,到了后來,娘家勢力衰弱后,他便一把丟開她,不管不問。
原來,那些相親相愛都是過眼云煙,他要的,不過是毀了她的娘家。
可是這樣一個男子,她怎么能不愛?
十七歲取得蠻夷首領首級,十八歲成為儲君,二十歲平定四方,二十一歲就成了圣上。
他愛之所愛,她皆愛。
為什么會后悔呢?
是因為知道了真相吧?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他愛的,終究不是她。
可笑,她在他身旁做漓夫人五年,比不上一個已經死了十五年的侍女。
一個活生生的人,比不上一個死人。
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笑話。沈逸,那個瘋子是愛你的,可我不愛。
掩下悲涼,她轉身,走上那條走過無數次的小路,笑看秋風陣陣,落葉歸根,只留下一串細小的輕問。
“是醉,還是罪?”
如果是醉,那她情愿醒來;如果是罪,那她情愿贖罪。
只要,問心無愧。